欧希乐斯回到房屋中,先是收拾桌子——鉴于书桌本身极其的整洁,所谓的收拾也不过是拿布再擦拭擦拭。
占卜是对某个问题的判断,询问是对不确定的查询,早前费尔默茨港口的事就更贴近于询问。
流程更复杂,物资更繁复,同时需要承受的代价也更大。
欧希乐斯把串着骨头的手链放在桌上,拿起放在右上角的黄铜罗盘,将指南针指向房屋的正北方向,保持它相对稳定的状态。
罗盘是他两年前从卡希那接手的——能去往任何真实存在的地方,卡希在信里写着,阿克哈塔克马温特族的地点正是由它指示出来的。
罗盘的底部用旧日语刻着一行小小的文字——vanny。
和占卜相比,询问需要的物质财产不会归还。魔族近些年虽说进入隐居状态,但也没到闭关锁国的地步。
加麦基族正是中间那批不主动与人类交流,却也不会制止人类进入他们的领地——不过由于领土的迁徙,倒是日益的退出大众的视线。
他准备的物质为随手抓的一把珠宝,问路不需要过多的代价,又不是询问与世无争的龙族栖息地。
脑中复盘了遍询问的魔法阵轨迹,欧希乐斯深呼吸一口使心静更加平和。
他抬起右手召唤出羽毛笔,笔尖所到之处仿佛空气都被灼烧,留下道淡银色的痕迹,映照出细小的光点,而他的眼睛注视的却是前方,亦或是笔尖即将抵达的下一个地点。
用意识带动肢体的动作,那些绘制出的光芒没有停留很长的时间,如同雨滴一点点的流入罗盘。
罗盘的指针顷刻间如喝醉似的,看似毫无规律的旋转——这才是询问真正的难度。
询问与占卜的魔法并不困难,如何解读两者留下的信息才是关键,从瞬息万变的罗盘中解读出信息,其难度不亚于让六龄儿童学懂拉格朗日恒等式。
有人说想要做好占卜师,就得学好数学。大多数占卜师的数学真还不错,也算是魔法与科学另类的联系。
欧希乐斯默默的记着罗盘的变化,羽毛笔最后落下的轨迹是罗盘的中心点,两者接触的瞬间,大脑感受到刺骨的寒意。
如同冬日冰块含到嘴中,口腔和咽喉内温度骤然下降后,身体为抵消冷却反应而操控着肌肉发生震颤。
这不是正常预知的流程!
那是种奇怪的试图牵扯思维的“引力”。
尽管如此,欧希乐斯手臂依旧保持着羽毛笔稳定的运动,左手仍然持续的往骨头中注入魔力使其与罗盘产生共鸣,欧希乐斯锁眉,那股引力正是来自骨头。
正常来说,应该立刻停止输入魔力,防微杜渐。
欧希乐斯则秉承着卡玛不会无缘无故害人,指不定这就是她送骨头的最终目的,甚至露出几分的笑意,颇有兴致的期待着接下来会发生的事。
像是接受信号时,受到干扰的老式电视机,纷纷扬扬的雪花充斥在他的眼前,人为的记忆共鸣魔法的显着特征。
欧希乐斯不假思索的放弃对自己思维的控制,任凭那份引力对自己的牵引——这是很危险的行为,一不小心,意识就无法回归肉体。
这还是他第一次主动的接触记忆共鸣魔法,欧希乐斯不免为这罕见而特殊的状态愉悦着,困意莫名的席卷全身。
文科的学子不小心走错教室听了半节课的物理造火箭,甚至不明白眼皮是何时闭上的。
他见到自己离开自己,漂浮于上空的第三方视角。
在他的视线中,周围弥漫着纤细的线,而不是光芒,那些线不断的自主的编织,致使周围的环境慢慢的改变,从船上逐渐的转移到一间狭小的、阴潮的,类似地下室的场所。
床板上蜷缩着一个瘦弱的、尽是留着血遍布伤口的女孩。
寒冷,恐惧的感应相应的出现在欧希乐斯的思维中,他还能闻到那和老鼠死去腐烂的气味。
过度的寒冷导致女孩止不住的咳嗽,不敢直着腰让气管难受,弓着腰像只刺猬,左手放到胸膛上,每次吸气都伴随着气管被撕裂。
支气管哮喘,欧希乐斯用人类的疾病概括这份出现在女孩身上的病症,有意思的体验。
这种令人难受的症状持续了十几秒,等女孩再次抬头时脸色苍白,依稀可见手臂下的血管。
有问题,魔族虽有严格的上下级关系却从不会虐待族人,住在这样的地方,再加上脚上的锁链.....难道是囚犯?
不等欧希乐斯的深思,那些线条再次出现,继续进行新的场景的编制工作,如同舞台上的幕布,一拉就是一个新的场景。
女孩仍然独自居住着,不是监狱而是各方面都显得舒适的小屋,柔软的垫子,软绵绵的床铺,散发着黄晕的灯光,专门的书柜无不显示出这个屋子的用心程度——如果忽视带着铁栏杆的窗户。
女孩从书桌前站起身来,她的脸色依旧毫无血色,她望着窗户从喉咙着挤出声冰冷的笑声。
下一秒,她拿起手边的椅子狠狠地往门砸去,巨大的动静下椅子的两条腿断裂,门外似乎响起对话声,又在几秒后停息。
不难猜测,她为失去自由,被囚禁而恼怒。
可问题是,一个疑似囚犯的魔族在什么情况下会活得如此“滋润”?
画面就此暂停在女孩的手放在书柜边缘的那一刻,欧希乐斯等候几秒,确认彻底不会变化后,才让自己的视线继续往下坠,仿佛和引力做对抗。
他最先注意到的便是书桌上摆放着的一本地理书,上面用黑色笔圈定了几个位置,而地理书的旁边就是本自然景观大赏,海洋的那页被折起。
海洋的魅力果真是无穷的,欧希乐斯莫名想。
他去尝试能否触碰场景中的物品,却感受到那股无法拒绝的牵引力正带领他离开别人的记忆,场景逐渐的回到线条的状态,又像融化进水的冰块,缓慢的消失。
伴随着回到逐渐身体中的迟钝感,欧希乐斯没有立刻的睁开眼,而是尝试先重新的掌握自己的身体部位,幸亏这个过程很快——地上有这么暖和吗?
睁开眼,欧希乐斯困惑的望着自己身上的被子,这后作用还附带剧情体验?
他转过头,明白了事情的真相——利拉兹左腿搭在右腿的膝盖上,左手顺便放在脚上以此撑着下巴,他顺着视线看去——是拿着骨头手链,心不在焉左右摇晃的右手。
特殊的魔力波动吸引了研究如何切出大小完全一致和重量相等土豆的利拉兹,他放下手上的菜刀,旁边是十几个被切成方块的实验品。
他感知到欧希乐斯的部分精神离开了肉体,随后听到重物完全掉落的声音。
利拉兹叹着气放下手上的另一颗土豆,担忧人命出现在自己眼前,无奈下来到欧希乐斯的屋子前,门没锁,推开就看见摔在椅子边的欧希乐斯。
真是不会享受生活的人类,不知道躺床上后再研究魔法吗?
罪魁祸首摆在桌子上,利拉兹猜到对方是主动的便没动手把人唤醒。
反正闲着也是无聊,他干脆在这等着,还能防止出现意外,及时救助。
见人醒来坐起身,利拉兹把玩弄的骨头手链丢给了欧希乐斯,问:“看到有趣的东西没?”
没问怎么如此心大,阿克哈特科玛温特族里,利拉兹就领悟到欧希乐斯的少根筋行为,如今早不觉惊奇。
先在心中回忆了下方才体验到的场景,欧希乐斯尽量的排除自己主观的情绪,说出见到的女孩和他认为的那些不符合逻辑的地方。
由于书桌就在床的旁边,欧希乐斯干脆就跪在床头,他拿起桌子上的钢笔和白纸,把那所屋子的构造简单的绘画出来。
利拉兹走过去静静地看着对方的绘制过程,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这一幕有点眼熟,点着灯,忘我的设计——没错,他以前兼职奥菲斯设计师的外快时,最常出现的赶稿画面。
后来他发现设计实在费脑子,果断的辞职不干,拿着工资美美的去消费——简称工资回收计划,用自己设计服装的钱买他人设计的服装。
“我对魔族建筑没什么了解,但对女孩的遭遇倒真有个情报。”
考虑到魔族生活的区域多暗无天日,他们的建筑风格自然更贴近于哥特式建筑,用料和外观上多出几分侘寂风,哥德式虽有别样的美感,利拉兹却不是很待见它们。
从这个没有任何特点的建筑里很难找到线索,倒是欧希乐斯说的女孩从囚犯转变为受到“恩宠”的变化令利拉兹想起件事。
“你应该知道,魔族的传承和血液有关。”
血液的纯度决定魔族接受到的传承数量和魔法天赋,这也是为何魔族的阶级划分十分的严重——实力等同于地位,阶级高的实力必然强悍。
然而,那些血脉纯度低的魔族也并非毫无提升实力的机会——献祭,父母可以选择献祭帮自己的孩子获得更高纯度的血液。
“不过我指的是种族对神,也就是所罗门的献祭。”
“父母把自己的生命上供给所罗门,由此让孩子得到眷顾。令人厌恶。”
光是提到利拉兹就不自觉的露出厌弃的神情,为了所谓的后代,牺牲自己,简直是最为傲慢的举措,归根结底不过是为了荣耀与集体。
说实话,他不愿继续谈论欧希乐斯看到的魔族的事——哪怕它和骨头,也就是接下来的目的地有密不可分的关联。
利拉兹愿意继续前行都是之前说的再呆一段时间的诺言——按目前的情形,他着实有点怕自己从挤兑转变为讥讽。
利拉兹问道:“你之后打算做什么?”
“吃午饭?”
利拉兹本来有点烦躁的心理顷刻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微妙的,怀疑对方脑子是不是有病的表情。
“不,我的意思是你的下一步计划是什么?”
谁料,利拉兹重复的问题又让欧希乐斯不确定自己的答案,难不成是午饭还没做好?
这一瞬欧希乐斯冒出了诸多的推测,尤其是他注意利拉兹那明显别扭的神情,他犹豫着反问道:“……去做午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