芦苇荡的腐叶在萧云天掌心跳动。
他攥紧青铜钥匙,任由石棺饕餮纹在瞳仁里烙出血色图腾。
河底传来沉闷的叩击声,仿佛有千年老尸用指甲刮擦棺盖。
\"三姐姐的凝血...\"他舔舐钥匙尖端凝固的血痂,浑身溃烂处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月光在波纹间碎成细密的银鳞,倒映出他逐渐扭曲的笑容——原来萧氏宗族的秘密,早就藏在她们每月初七供奉给祠堂的处子血里。
子时三刻,萧云天踹开醉仙楼顶层的雕花木窗。
十二名花魁的尖叫声中,他抖开从石棺取出的百衲衣。
那用三百六十张人皮缝制的袈裟迎风展开,每道针脚都渗出猩红雾气,将整条朱雀大街染成血色。
\"三姐姐不是最爱在茶会诵读《女诫》么?\"萧云天踩着屋檐兽首,看街角转出那袭藕荷色襦裙。
他指节叩击屋檐,震碎三盏琉璃宫灯。
碎渣如刀雨倾泻,却在触及萧玉璃发髻前被无形气墙碾成齑粉。
茶青色帷帽轻纱微扬,露出萧玉璃左眼下那粒朱砂痣。
她握着半卷《山河志》,玉葱似的手指正停在\"饕餮食亲\"的典故上。\"小弟可知,母亲临终前攥着的不是家传玉佩?\"素白绢帕抖落,半枚带齿痕的青铜钥匙躺在血渍中央。
围观人群响起抽泣声。
卖炊饼的老汉突然指着萧云天尖叫:\"他披的是刑场死囚的皮!\"人群如沸水炸锅,扛着扁担的脚夫、挎菜篮的妇人竟自发围成圈。
有个书生模样的青年掏出《大周律》,高声诵读起\"弑亲者凌迟\"的条款。
萧云天喉间发出兽类般的低吼。
百衲衣上的人脸突然睁开双眼,三百六十张嘴巴同时吟唱梵音。
正要冲上前的屠户突然抱头惨叫,两行血泪从眼眶涌出——他的杀猪刀当啷落地,刀身映出萧云天背后浮现的千手修罗相。
\"三日前你派人往我茶盏里放绝嗣散时,可没这般威风。\"萧玉璃突然掀翻茶案,青瓷盏碎成十二瓣。
每片碎瓷都腾起金芒,在空中拼成敕令符文。
她发间凤头钗振翅欲飞,尾羽扫过之处,血色梵音竟如春雪消融。
人群爆发出欢呼。
卖油郎抡起挑担横扫萧云天下盘,豆腐西施抄起铜勺舀起滚烫豆浆泼来。
萧云天踉跄半步,百衲衣溅上乳白浆液处顿时焦黑翻卷——那妇人每日寅时起身磨豆,二十载阳火竟破了阴邪法器。
\"好得很...\"萧云天抹去唇边黑血,掌心突然多出个彩绘拨浪鼓。
当他摇动鼓柄时,街边七八个幼童眼神瞬间呆滞。
扎双丫髻的小女孩歪着头走向萧玉璃,手里糖葫芦的竹签尖端闪着幽蓝暗芒。
萧玉璃罗袜蹑尘步,鬓边珍珠耳坠突然炸裂。
七十颗鲛人泪凌空成阵,将孩童们温柔笼住。
她解下腰间错金熏球掷向半空,龙脑香混着艾草灰纷纷扬扬落下:\"小弟可还记得,你六岁出痘时,是谁彻夜焚艾守在你榻前?\"
正要偷袭的货郎突然僵住。
他望着自己高举的顶门杠,上面还缠着萧云天昨夜赏的银丝绦。
人群里响起此起彼伏的啜泣声,卖花婆婆颤巍巍举起枯枝般的手:\"三小姐当年为救瘟疫,割腕取血做药引...\"
萧云天突然暴起。
他撕下百衲衣一角掷向人群,那碎片迎风化作吊睛白额虎。
但利爪尚未触及萧玉璃裙角,十八道铁索破空而来——竟是围观百姓解下裤腰带结成的困兽锁。
更有个总角小儿掷出弹弓,铜弹子精准打中虎目。
\"你以为这些蝼蚁真能护你?\"萧云天笑得癫狂,颈侧青筋暴起如蚯蚓攒动。
他咬破舌尖喷出血雾,刑场方向突然传来此起彼伏的尸嚎。
但咒术尚未成型,萧玉璃已咬破指尖在《山河志》扉页疾书,鲜红篆字浮空成印,将尸嚎声封回地底。
五更梆子恰在此时响起。
第一缕晨光刺破血雾时,萧云天听见远处传来熟悉的鸾铃响动。
那是大姐出征前系在他手腕的护命铃,此刻却在某个疾驰而来的马车檐角叮咚作响。
更令他胆寒的是,空气里浮动的沉水香中,混着诏狱特制的锁魂钉味道。
(接上文)
七道玄色身影踏着瓦当跃上醉仙楼顶檐,绣着虎贲纹的披风在血色雾气中猎猎作响。
为首老者须发皆白,手中两枚铁胆转出龙吟之声:\"萧公子,刑部三堂七十二根镇魂钉可还认得?\"
萧云天瞳孔缩成针尖。
他认得那铁胆上盘绕的狴犴兽纹——大周王朝唯有护龙阁三品以上供奉,才有资格佩戴这种淬过蛟龙血的玄铁胆。
碎瓷在脚下发出细响,他后撤半步,靴跟碾过琉璃渣滓时突然暴起,百衲衣上三百六十张人皮同时张嘴嘶吼。
\"聒噪!\"
拄着蟠龙杖的老妪跺脚震碎三层青砖,八条金线从杖头游龙口中激射而出。
萧云天闪身避开金线缠绕,却见那老妪枯槁的手指凌空画符,金线竟如活物般穿透百衲衣,将他四肢钉在廊柱之上。
\"三年前你纵火烧毁户部卷宗,老身便该替萧老将军清理门户。\"老妪指尖金线骤然收紧,萧云天肩胛骨发出令人牙酸的碎裂声。
围观人群爆发出欢呼,卖炊饼的老汉将蒸笼拍得震天响:\"请供奉大人行天雷之刑!\"
萧云天喉间发出困兽般的呜咽。
他能感觉到百衲衣上的人皮正在金线灼烧下片片剥落,那些被他炼化的怨魂尖啸着挣脱束缚,化作黑雾消散在晨光里。
当最后一片人皮化作灰烬时,他听见自己腕骨断裂的脆响。
\"小弟可知,你昨夜派去毁我清誉的江湖客,此刻正在诏狱唱《莲花落》?\"萧玉璃指尖轻抚《山河志》泛黄的纸页,某个篆字突然迸射金光。
萧云天浑身剧震,呕出的黑血中竟混着半截蜷缩的蛊虫。
护龙阁供奉们同时变色。
拄杖老妪翻掌亮出刑部令牌,铁胆老者抖开镌刻着《大周律》的玄铁锁链:\"萧氏三小姐,此子身上至少背着七桩灭门案。\"
\"自然要按律法办。\"萧玉璃屈指弹落襦裙上的香灰,目光扫过萧云天腰间佩玉。
那枚雕着饕餮纹的羊脂玉突然龟裂,露出内里蠕动的血色肉芽——正是用萧氏宗祠地脉温养了二十年的替命蛊。
萧云天突然发出夜枭般的惨笑。
他脖颈青筋暴起,皮肤下仿佛有千万条蚯蚓在钻动:\"三姐姐当真以为赢了吗?\"话音未落,他天灵盖突然迸裂,七窍中窜出的黑雾凝成三寸小人,裹着替命蛊朝城郊电射而去。
\"是血遁术!\"
铁胆老者甩出玄铁锁链却扑了个空,萧玉璃的敕令符文也只来得及灼烧掉半缕黑雾。
晨光彻底撕开血幕时,朱雀大街上只剩萧云天干瘪的躯壳,像件破布衫似的挂在金线上随风摇晃。
三日后的萧府祠堂,七盏长明灯在青铜香炉上投下摇曳的影子。
萧玉璃将染血的青铜钥匙浸入朱砂墨,笔锋游走处,《山河志》空白页浮现出密密麻麻的星象图。
\"他用饕餮秘法换了三十六个时辰。\"执狼毫笔的素手突然顿住,墨迹在\"鬼宿\"星位晕染开血色涟漪,\"大姐的锁魂钉只能封住肉身,那缕逃逸的残魂......\"
窗外传来金器相击的脆响。
二姐萧雪凰正在庭院擦拭她的玄冰戟,戟尖挑着的正是萧云天那件碎裂的佩玉:\"刑部验尸官在他脊骨里发现了七根封脉钉。\"她屈指轻弹玉屑,冰晶在空中凝成北斗阵图,\"有人早在十年前,就给他种下了夺舍引子。\"
祠堂梁柱突然落下簌簌香灰。
四妹萧青鸾倒挂在房梁上,裙摆间垂落的银铃却寂静无声:\"三姐姐可听说过'蜕壳'?\"她翻身落地时,掌心托着的罗盘指针正疯狂旋转,\"那日逃走的若是萧云天第二元神......\"
萧玉璃突然合拢《山河志》。
书页夹缝间飘落的金箔上,赫然显现出各大门派祭坛的星轨图。
她将朱砂笔插入发髻,凤头钗振翅发出清越鸣叫:\"七日后是昆仑墟开山门的日子。\"
三双素手同时按住青铜香炉。
袅袅青烟中浮现出九大门派试炼场的虚影,最后定格在昆仑墟的登天阶——那九百九十九级汉白玉台阶上,此刻正流淌着朝阳初升时的第一抹金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