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时,小白坐在铜镜前看着镜中那个水灵灵的自己,原本与灵玉订有百年之萌,她不曾想过她会与人族有这段姻缘,她一直都觉得不是真的。
桑婆婆站在她身后为她梳头,梳一下说一句,“一梳梳到底,二梳白发齐眉,三梳儿孙满地,四梳永谐连理......”
“梳到底”“儿孙满地”“永谐连理”,多么美好,这是小白见到汉源第一面时就存着的心愿,但终归,她对汉源的陪伴是有限的,等汉源百年后,她依然还是这个样子,不老不死。
不过,寻不到长久的相依,短暂的陪伴她也是知足的,只要那个人是汉源!
包子铺门前,很多人都挤前来看热闹,一开始就站在招牌下的聂氏一眼就在人群中瞧见了说书先生,他也挤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那个到兰花镇来办货的姬家三少爷煜城也踮着脚尖前来瞧热闹。
在大家的一片嬉笑声中,小白一衣红衣,蒙着盖头,被桑婆婆牵着,在一群少男少女的簇拥下从她的侧院走了出来。
今天的汉源看上去格外的不同,仪表堂堂,更加俊美,也着一身红色喜袍,白玉冠束发于头顶,身上挂着红绸,在簇拥着的人群里比都所有人都高出一个头来,显得格外的鹤立鸡群,让人老远就能一眼认出他。
此时,他正在站在大门外,满心欢喜的等待着他的新娘子出来。
簇拥着小白的一群人走到大门口处,桑婆婆将红绸的一端放在小白手里,将另一端递给汉源,汉源伸出手来接过红绸,桑婆婆在汉源的手背上拍了一下,当着大伙的面,叮嘱他道,“汉源,从现在开始,我就把小白交给你了,你要好生待她,不得苛责于她!”
汉源对桑婆婆毕恭毕敬的行了礼后应道,“您请放心,汉源不敢!”
邻居余婆是喜婆,走在两个新人的前面引路,在众人的簇拥下来到同心堂门前,小白在喜婆的牵引下跨过事先准备的火盆,这时,喜婆说起吉礼,“一步桃花开,二步李花开,三步莲结子,四步引男来。”
跨过火盆,两个新人一左一右同时推开同心堂的大门,大门上的那个大大的“喜”字随着从两边分开,喜婆又说道,“新人推开门,喜从八方来”。
过了前堂转过侧门,又回到了包子铺的正厅。
此时,桑婆婆坐在上堂的位置上等着这对新人行拜堂礼。
一对新人在喜婆的安排下,一左一右的站在桑婆婆前面,这时,喜婆说起吉礼。
天地造化赐新福,张灯结彩迎新人!
一拜天地谢姻缘。汉源引着小白转过身来,朝外磕头拜了天地。
二拜高堂谢养恩。转过身来,两人对着桑婆婆磕了三个头,谢桑婆婆对汉源的抚养之恩,对小白的扶持之恩。
夫妻对拜谢不弃。乾坤交泰,琴瑟和鸣,夫唱妇随,早得贵子,永结同心,不离不弃。
行完夫妻对拜礼,两个人目不转睛的痴痴的看着对方,久久没有反应过来,喜婆在一旁敲打了一下汉源,“好你个汉源,已经娶到了小白姑娘,还怕以后看不够呀,还是快给桑婆婆敬茶?”
汉源和小白这才双双反应过来,不好意思的接过一侧递过来的茶,跪在桑婆婆面前,向桑婆婆敬茶。
礼成之后,桑婆婆望着面前的一对璧人,感慨万分,她一手拉着一个,嘱咐道,“百年修得同舟渡,千年修得共枕眠,你们走到一起容易,要珍惜这难得的缘分。”
她清楚,小白对汉源的陪伴只有短暂的时间,汉源百年后,小白依旧是孤独的一个人。
大家都知道小白和汉源一样,都是孤儿,平日里,也都权当桑婆婆既是小白的娘家人,也是婆家人了。
喜堂里,见桑婆婆如此交待,也跟着起哄,“汉源,我们可都是小白姑娘的娘家人, 以后的日子里,你要是敢欺负小白姑娘,我们可是不答应的哦!”
汉源见大家都是好心,羞红着脸,连声应道,“汉源不敢,不敢,汉源一定好生待小白,绝对不让她受到任何。”
说书先生没有挤进喜堂里来,只是在外面看着热闹,看了一阵也觉得没有什么意思,没有小九的感觉,于是,默默的离开了。
就在他转身离开的时候,小白感得一阵阵心痛,还有一种很熟悉,很想靠近的感觉。
她马上抬起头来,在嬉笑的人群中寻找。
汉源发现了她的异样,小声的问道,“小白,你怎么了?”
小白轻声说道,“哥哥,我刚才又有了那种心悸感觉!”
汉源回道,“什么感觉?路过中心石阶处时的那种感觉吗?”
小白再瞄了一下四周,没有发现异常,“对,就是那种感觉,但现在没有了!”
汉源也微微向四周看了看,没有发现任何异常的情况。
聂氏不是第一次小白,但今天见到她,她感觉这个小白与往常不一样,她隐隐约约感觉她的眉间有一团淡淡的火焰,突隐突现的,但仔细看,又觉得没有什么,好生奇怪。
再看汉源,她忍不住心绪难宁。
这就是活脱脱的浔哥哥呀,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站在那里的新郎就是她的浔哥哥,新娘就是她聂小红,他们拜了天地,拜了高堂,她听到她的浔哥哥对她说要与她白头到老,永不分离。
“夫人!”
聂氏的美梦被水儿给扰了,从梦中醒来的聂氏没好气的看着眼前的水儿,把她拉到一边,很不高兴的问道,“你怎么在这里?盼儿呢?”
水儿朝不远处指了指,“回夫人,小姐在那边站着呢!”
聂氏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王盼盼正可怜兮兮的站在那里看着同心堂这边。
见到王盼盼这个样子,聂氏瞬间心碎不已。
此时,站在街角的王盼盼早已哭花了脸,已经没有了眼泪,正呆呆的看着包子铺正厅这边。
从汉源接过从大门出来蒙着盖头的小白开始,到他们夫妻对拜,她几乎眼睛都没有舍得眨一下,生怕看漏了哪一个环节,和聂氏一样,在某个瞬间,她觉得她就是小白,汉源牵着她的手,温柔的看着她,说着要永远保护她的话,她幸福的一阵眩晕。
从眩晕中醒来后,汉源依然在远处,牵着的是那个小草屋里的假小子、同心堂里的小白医师的手,不是她的手。
她用右手摸了摸自己的左手,一瞬间,她压在小吠身上,小吠用双手抱着她的情景又出现在眼前,她觉得她的那双手好脏,脏得她想马上拿刀子剁去。
于是,她转过身去,不再看包子铺,将双手重重的捶打着面前的石柱上,捶打了很久,没有感觉,察觉不到痛疼。
聂氏见状,一下子扑到她跟前,一把把她拥入怀中,刹那间就泣不成声。
哭她的盼儿,也哭她自己。
娘俩的哭声从大到小,再到无声,大家的注意力都在这边喜堂里,没有引起大家的注意,但刚要离开的姬家三少爷煜城看到了这一幕。
他是认得聂氏的,那次在红绣坊里见过她,但那个被她抱在怀里的女孩是谁?难道是娘亲提起过的王盼盼?
他没有走上前去一探究竟,只是远远的看了看她们后,转身消失的街角。
第二天,整个镇子关于小白和汉源的故事就传开了。
喜堂里看热闹的人群慢慢散去,闹腾了一天的包子铺也渐渐的安静了下来,里院正屋里,小白坐在床沿,一身喜袍还没有脱去,汉源拉着她的手蹲在她跟前昂着头望着她,“小白,你确定这种感觉很亲近,那是不是你的族人或者是你的那些姐姐中的哪一个来过我们喜堂?”
“嗯,我敢肯定,一定是我的家人,但我没有发现到底是谁!”
“是什么原因呢?”
“你还得我跟你说过吗?和你在一起,我要和你吃一样的饭,穿一样的布衣,我的白光和沉水香气都收敛了起来,他们自然嗅不出来我的味道。”
“他们的味道,你也嗅不出来吗?”
“他们在这镇子里,也一定是隐去了真容,收敛了味道的,不然,我早就能够找到他们了。”
“那现在怎么办?”
“再等时机,说书先生那里我就有那种感觉,等同心堂不忙的时候,我一定得再去试试,万一他们就在人群里呢?”
说来说去,缘分就是注定的,他们都没有想到说书先生就是他们要找的人。说书先生要找的人,也是他们呀!
屋里,已到了点烛火的时候,屋外,天色已暗了下来。
聂氏扶起失魂落魄的王盼盼,准备往回走,突然,王盼盼提起精神,高高兴兴的对聂氏说道,“娘亲,您先回去,水儿陪我去逛逛夜市吧,我想吃些好吃的!”
见王盼盼高兴了起来,还想去吃好吃的,聂氏觉得也好,让她去逛一逛,吃一吃,再回家睡上一觉,以她的性格,说不定明天早上起来,今天的不快也就烟消云散了。
她不知道的是,自从那件事后,王盼盼实际上已经变了一个人,表面上看着她依然活泼,没心没肺,实际上,她觉得没有什么事能让她再高兴起来,能吸引她的注意。
待聂氏的马车消失后,王盼盼对水儿说道,“走,我们去昊河边坐坐吧!”
水儿大吃一惊,“小姐,都这么晚了,您去那昊河边做什么?”
王盼盼平静的说道,“你不用担心,我只是去坐坐,我们就回去!”
水儿还想劝说,只见王盼盼站起来就走,街角停着的马车上,小厮见小姐回来了,立刻来扶她,她没有让他扶,自己坐上去就吩咐他起车,水儿都没有来得及坐上去。
马车走得很慢,水儿一路跟着小跑着,差点就踩到前面那个丫鬟小四的后脚跟,她愤怒的朝着她的屁股就是一脚,“好个蹄子,还不快点走!”
她很是不安,一直问马上的王盼盼,“小姐,我们现在去昊河边,那里已经没有人了,还很黑,什么也看不到啊!”
王盼盼没有回答她。
她继续说道,“小姐,要不,叫小四回去再叫几个小厮过来陪着咱们,如何?”
王盼盼依然没有回话。
她完全没有听到水儿在说些什么,她眼里心里全是她和汉源在昊河边玩耍时候的情形,她站在柳树下的大石墩上,他在河里给她抓鱼,捡拾她丢在河里流水飘流的花瓣,他越是拾不到,她就越是丢,汉源狼狈的摔倒在河里的时候,她会笑得人仰马翻。
那个时候,汉源天天陪着她,让他趴下他就趴下,让他站起他就站起,让他往东他就往东,让他往西他就往西,很听她的话,哪怕就是打她的时候,她不让他叫出声来,他是不会叫出声来的。
可现在......
刚想到这里,马车一下子就停了下来,她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撩起轿帘准备骂人,只见一个人站在她的车前拦住了她的去路。
此人衣着华丽,一副桀骜不驯的样子,双手抱在胸前,完全是一副“我就是不让”的样子。
“知道我是谁吗?敢拦我的马车!”,王盼盼大声的吼叫道。
“知道呀,拦的就是你!”,拦路人不屑的说道。
“知道你还敢!?”
“一个小姑娘家家的,脾气还这么大,将来如何嫁人呀!”
“要你管!滚开!”
“啧啧啧,刚才还看到姑娘在哭泣,现在怎么就这么大脾气了呢?这个样子不好吧!”
“你是谁?”,王盼盼见此人说到她哭泣过,马上警觉起来。
“你不用管我是谁,你有没有胆量下车来!”
“我为什么要听你的呀?”
“下来吧,我带你去吃好吃的,如何?”
见此人如此有趣,王盼盼的好奇心也被他撩拨了起来。
“下来就下来,本小姐还怕你不成!”
说罢此话,王盼盼跳下马车来。
水儿准备上前阻拦,被那个人抢了先。
“放心,我不会吃了你家小姐的!”
王盼盼本就不是个好惹的主,此时,她也来了胆量。
“水儿,让开!”
那个人朝王盼盼走了过来,一上来就拉着王盼盼的胳膊放在自己的胳膊弯里,看了一眼王盼盼后,得意洋洋的说道,“走,我们去夜市!”
王盼盼没有去过夜市,但听说过,那里什么都有,有好吃的,也有好玩的,但要去玩的地方,必须得戴上面具,不得以真面目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