澄园一片喜气洋洋。
得知小姐即将嫁入王府,众人都打心底里替她高兴。
“这下可又回到王府了?”罗娘子乐呵呵,眼里满是喜悦。
当初王爷将这座宅子送给虞苏时,他们这些随行的人可都是从王府里精挑细选出来的。
就拿她自己来说,这手厨艺,可是连王爷都吃惯了的。
当时王爷二话不说,就把她派来照顾虞苏。
他们最初其实还有些担忧。
从王府出来,等于剥离了王府的生活与庇护。
毕竟,在这个时代,家仆最大的依仗,就是主家的荣光。
一个世家衰落,家奴便会随之遭殃。一个主子得势,家奴也能跟着沾光。
如今小姐即将成为王妃,这意味着,他们的身份地位,也将水涨船高。
胡春来目光沉稳,看向众人,声音不疾不徐道:“咱们都是小姐的人,哪怕回到王府,也要清楚自己该向着谁。”
众人纷纷点头,神色比以往更加坚定。
倒是外院那些后买进来的奴仆,以及签了长约的仆役们,一个个都乐坏了。
谁能想到,人生境遇会在一夜之间发生如此巨大的改变?
昨天他们还是个普通的下人,不久就会成为王府的奴仆,这等好事,简直比天上掉馅饼还要让人惊喜!
\/
虞洪秋背着手,缓步走过厅堂,目光落在墙上挂着的一幅花鸟画。
一只锦羽丹顶鹤立在一个落雪松枝之上,鹤姿挺拔,傲然独立。
他静静欣赏片刻,心里不禁生出几分感慨。
这丫头,倒是过得逍遥自在。
他原本以为,她离府独居,只能勉强在外立足,谁知今日亲眼走了一圈才发现,澄园内外井然有序,仆从谨慎有礼,连个看门的大爷都透着一股与寻常人家的不同。
就她那三瓜两枣,能养得起偌大的澄园?
只怕很早以前虞苏就勾搭上了玄王。
这丫头本事真是不小呀。
前有世子爷,后有王爷,左右逢源,步步生花。
若换作旁人家的女儿,这等行径怕是早被虞洪秋骂作水性杨花、不知廉耻。
可这事落在虞苏身上,那便是手段非凡,本事了得!
虞洪秋心安理得地沉浸在这份骄傲之中,双标得毫无破绽。
只因最近他在衙门里的人生,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以前去当值,什么金国、南诏、吐蕃的外交信函,全都推给他一个人处理。
金国用契丹文,南诏用南诏古文,吐蕃用藏文……
他译得嘴巴都脱皮,恨不得把自己劈成两半,当两个人用。
可如今呢?
那些上司们突然变得客客气气,往日那些对他冷眼相待的同僚,也开始巴结逢迎,连他手头上需要译作的文书,都被分摊出去了一大半。
从前不过是个翻译外邦语的笔吏,终日埋首案牍,事事亲力亲为,如今却成了批阅审核之人,不再事事亲劳。
这怎么不算一种高升了?
这一切,都是因为什么?
还不是他有个王爷女婿!
于是,他看虞苏的目光,也越发慈爱了。
丢失了十多年的父爱,竟在这短短几日里,突然回来了。
可惜,被这浓浓父爱盯着的虞苏,只觉得浑身不自在。
她撩起珠帘,步履轻盈地走进来,“爹。”
闻声,虞洪秋转过身去。
只见少女身姿纤细,身着一袭大红色的云锦长裙,外披雪白狐裘,青丝高绾,钗环得宜。
红白相间,宛如冬日里雪中初绽的红梅,素净之中透着明媚,耀眼得叫人挪不开眼。
虞洪秋心下微微一叹,当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
他越看越满意,眼底的喜色溢于言表,忍不住拍了拍虞苏的肩,语重心长道:“好孩子,爹果然没有白养你。”
虞苏:“……”
虞苏沉默片刻,淡淡道:“爹找我,可是有什么事?”
虞洪秋背着手,清了清嗓子,语气带着几分难得的慈爱:“我已经吩咐你母亲替你备嫁妆了,毕竟你要嫁入王府,若是嫁妆寒碜,岂不是让人笑话?”
他说着,从袖中取出一个雕花紫檀木匣,推到她面前,“这个你拿着,是我这些年积攒下来的。”
虞苏眉梢微挑,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她之前从虞洪秋身上坑了不少银子,没想到这老狐狸居然还有私房钱?
她指尖轻轻抚过匣子,打开来看。
匣子分为两层。
上层整整齐齐地放着十张银票,随手一数,竟有千两之多。
她微微挑眉,掀开隔层,下层静静躺着几颗璀璨夺目的宝石,大小不一,色泽温润剔透,一看就知不是便宜货。
哎呦喂,可真是小刀拉屁股,开眼了!
她本以为虞洪秋只会想方设法从她身上榨油水,谁能想到,这回竟然倒贴嫁妆?
这可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她不动声色地合上匣子,慢悠悠地看向虞洪秋:“爹这是……突然大发善心了?”
虞洪秋干咳一声,抬手捋了捋胡须,“咳,你既然要出嫁,总不能从澄园出嫁吧?你若真这样做,外人会怎么看我们虞家?”
“你还是搬回来吧,省得让人指指点点。”
原来如此。想让她搬回去。
说什么让她从虞家出嫁,其实就是想借她身份让虞家露脸。
让自己,这位未来王爷的岳丈在朝堂更有分量。
虞苏才不会成全他。
她出嫁时的风光是她自己的,跟虞家有什么关系?
虞苏微微一笑,将匣子推了回去。
“爹,你忘了?你之前是如何偏心的?”
“是如何觉得我不配这宅子,又如何想方设法从我手里夺走?”
“如今却又来给我置办嫁妆?可我实在不敢收,免得哪天又变成你的东西。岂不叫我空欢喜一场?”
虞洪秋脸色微变,眉头紧紧皱起。
“这是为你置办的嫁妆,留着吧。”
他说完,拂袖而起,走得急促,仿佛不愿再听她说下去。
虞苏看都不看一眼。
迟来的父爱,谁稀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