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沉沉,屋内烛火摇曳。
虞苏端坐案前,神色淡然,吴敢与青葵立在一旁,脸上带着几分隐隐的兴奋。
“县主,按照你的吩咐,我们已在暗中引导灾民涌向昭华的施粥点。”
吴敢低声道,“这些日子过去,灾民越来越多,听说礼亲王府的粮仓吃紧,已悄悄裁撤了几处粥棚。”
虞苏闻言,轻轻一笑,“干的不错!既要行善,便该舍财。昭华既想要名声,是不会半途而废?”
青葵若有所思,问道:“县主,这几日礼亲王府的名声越发响亮,昭华更是被人称颂仁义无双。若照此下去,朝中难免有人为她说情,若太后会借此事恢复她的郡主封号……”
虞苏闻言,眸色幽深。
她可不担心。
俗话说好人做到底!做一半算什么事?
“行善之人,最忌贪功。世人感恩易,忘恩更易。她一日施粥,便是菩萨再世,可若哪一日施不得了,那些受过她恩惠的人,便会将她推入泥潭。”
吴敢与青葵对视一眼,顿时领会了虞苏的意思。
“听闻礼亲王府名下有数家米铺。”
虞苏微微勾唇,又道:“昭华小姐既心怀仁德,府中铺子自不会坐视灾民挨饿。若那粥棚施不得了,不如去米铺讨碗粥喝?”
二人听罢,挑眉一笑,眼底满是佩服之色。
虞苏看着摇曳的灯火,端起茶盏,轻抿了一口。
既然昭华要装菩萨,那就让她菩萨装到底。
·
雪花纷纷扬扬,落满屋檐,寒意透骨。
朝廷有意平抑米价,可粮价却依旧水涨船高,只怕一时半会回落不下。
百姓怨声载道。
可这几日,昭华的心情却美得不得了。
名声打出去了,人们仿佛已经忘记她从前的行径。
京中到处都是对她的赞美,就连不少士族女眷也主动向她示好。
只怕用不了多久,她就能重新回归贵女圈。
昭华越想越得意,终于按捺不住,兴冲冲地跑去找礼亲王。
“爹,陛下有没有下旨,让我留在京中?”
礼亲王正翻着管家递上的账本,眉头紧锁,脸色比哭难看。
好多钱!
可为了女儿,这些钱也花的值!
“没那么容易?”他叹了口气,强撑着苦笑,“陛下早就看透了我们的意图,索性趁机让我们大出血。”
昭华脸色一沉,冷哼一声:“一群吸血虫!知道我家有钱,也不能这么讹我们吧!”
礼亲王继续翻账册,长叹息,“这几日,为了你的施粥,我们已经花了上万两银子!可陛下只字未提让你留京,只在朝堂上敷衍了几句仁义贤德。”
昭华脸色一僵:“……可爹,你不是说陛下很重视这次赈灾?”
“重视?哼,陛下的确重视,可他更在意的是谁来买单。”
昭华怔住。
她一直以为陛下是在考验自己,只要她继续施粥,名声越大,陛下就会留下她。
可现在看来,陛下根本没打算替他们兜底!
她心头隐隐发寒,咬牙道:“爹,那我们就去求陛下……”
“求?”礼亲王冷笑,合上账本,目光暗沉:“我明里暗里已经问过了,他闭口不谈你的去留,只笑着对我说,皇叔,你如此替朕分忧,排解民困,真是忠心可嘉。事后,朕定不会亏待你……”
昭华脸色铁青,问,“这话什么意思?到底能不能免了我的惩罚?我真不能再去静仪堂!”
“意思是,让我们继续掏钱。
陛下推得干干净净,朝中其他王公贵族看热闹不嫌事大,倒是我们,施粥施上了头,这铺子只怕得开到灾情结束!”
“那得花多少银子?”
二人正说着,忽然管家慌慌张张地闯了进来。
“王爷,王爷,大事不好了!”
昭华本就心烦意乱,立刻不耐烦地呵斥:“慌什么!没看到我和我爹在说话吗?”
礼亲王抬手阻止她,皱眉问:“何事?”
管家喘着气,声音里带着惶恐:“京城的米铺出事了!”
昭华脸色微变:“什么意思?”
“一群灾民闯进咱们的米铺,抢了好几百石粮食,伙计们根本拦不住,眼下整个米行已经被堵得水泄不通!”
昭华脸色顿时黑了下来,猛地一拍桌案,怒道:“这群刁民疯了不成?还等什么,派人去捉!把他们通通关进大牢!”
管家哭丧着脸:“小姐,事情没那么简单!”
“什么没那么简单?贼人作乱,官府自然会管!”
“可问题是,来抢粮的,足足有上百人啊。”管家声音发颤,“所谓法不责众,眼下衙门也不敢轻易抓人啊!”
礼亲王表情一片空白,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
“快!带上护卫!”
·
礼亲王带着昭华,率领一队护卫匆匆赶到京城的米行。
这家米行占地极大,后方仓库堆满了粮食。
然而此刻,仓库门大敞,原本守卫的伙计们已被灾民制服,哭喊着缩在角落,米袋子滚落一地,粮食被疯抢!
更糟糕的是,越来越多的灾民如潮水般涌来,争相挤进米行,
眼神里带着饥饿与贪婪,活像一匹匹饿狼。
护卫们警惕地拔出兵器,将昭华和礼亲王团团护住。
“你们在做什么?!” 礼亲王怒火中烧,厉声喝道。
“昭华小姐大善人!她不会见死不救!” 人群中有人高喊。
“就是!昭华小姐施粥给我们吃,拿她家点米算得了什么?!”
昭华脸色惨白,气得浑身颤抖,死死攥着手帕,怒不可遏地尖声道:
“混账!我施粥给你们,你们竟敢抢我家的米?一群刁民,活该你们受灾!”
此话一出,人群里许多人冷冷看着她,恶意满满。
“哎哟,原来是装的啊!”
“这几天给我们吃霉米、掺沙子的粥,现在我们自己来拿点好米,她就不愿意了?”
“外面还把她捧得像菩萨一样,我看就是伪善!”
昭华的脸色惨白,指尖都在颤抖。
昨天还跪着感谢她的灾民,今天就翻脸成了恶狼!
真是一群白眼狼,怎么不饿死他们!
“我……我免费给你们吃粥,就不错了!你们还挑三拣四?!”她气急败坏地叫道。
可这句话一出,场面反而更乱了。
灾民之中,并不全是那些真正走投无路、求温饱的贫民。
许多京城边缘的住户,这几日也来混粥吃,日子虽不富裕,但并未真正饿疯。
这些人眼界高,发霉米粥根本看不上。
只觉得这些当官的好生可恶,自家吃着白米,却把他们当畜牲。
“怎么?既要做善人,就得舍得下血本!难道还想拿着名声,又不想破财?”
“人前菩萨,人后毒妇,早知如此,当初就别装大方啊!”
一石激起千层浪,人群彻底暴动。
等粮仓被一抢而空,守备军姗姗来迟。
看到场面失控,他们竟也不敢轻易插手,只能象征性地驱赶灾民。
礼亲王看着一地狼藉,心口发闷,气得手发抖。
他怎么也没想到,昭华本想借赈灾之名留在京城,结果现在竟成了整个京中的笑柄!
“疯了……全都疯了……”
礼亲王眼前一黑,晕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