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去春来，转眼已是夏意渐浓之时。
空气中那股子焦灼味儿，像是被密不透风的夏之网紧紧缠绕，。
这让人心里头直痒痒，恨不得找个出口大肆宣泄一番。
高三的学子们，此刻正被高考这座大山压得喘不过气来。
成败得失，全看这一哆嗦了。
对穷人家的孩子来说，高考就是那根能让他们鲤鱼跃龙门的金箍棒。
这些年的苦读，不就是为了这一刻的华丽变身吗？
而那些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富家子弟，也丝毫不敢怠慢。
家世背景、社会地位，无一不在鞭策着他们继续前行。
殷桃和乔静湉肩并肩走在放学回家的路上。
手里的小冰淇淋被两人细细品味着，小脸蛋上满是满足与惬意。
乔静湉瞥了一眼正吃得津津有味的殷桃，忍不住开口提醒道。
“你今儿个已经干掉两个冰淇淋了，悠着点儿啊。”
殷桃眨巴着那双如同夜空中最亮的星子般的黑眸，调皮地笑道。
“最后一个啦，明天我就自觉减产到一个。”
“这种让人昏昏欲睡的天儿，冰淇淋就是我最好的提神咖啡嘛。”
乔静湉无奈地摇摇头，正欲再劝，却被一阵急匆匆的人群给打断了话头。
“快闪开，快闪开！国贸商厦有人要上演‘飞檐走壁’了，别挡道啊！”
殷桃被这突如其来的冲击撞得后退几步。
她和乔静湉交换了一个眼神后，便随着人流往国贸商厦的方向涌去。
大厦顶层，那个小小的身影在众人仰望的目光中显得格外渺小。
唯一能辨认出她是个女子的，便是那条随风摇曳的裙摆。
殷桃眯起眼睛努力想看清楚些。
但那距离太过遥远，只能依稀捕捉到那份孤寂与决绝。
乔静湉紧抿着唇，目光如止水般平静。
但她的心中，却泛起了层层涟漪。
曾经的她，也差点儿踏上了那条不归路。
她没有转头，只是用眼角余光轻轻掠过殷桃，心中暗自庆幸——
如果不是那个人的出现，或许，她的结局也会和楼顶那个女人一样，甚至更糟。
那些无休无止的欺凌，就像一把无形的刀。
它一点点削去人的信念，折断生存的勇气，让人在黑暗中迷失方向。
因为，无论你走到哪里，哪怕是旁人一个不经意的眼神，都会让你怀疑——
他是在嘲笑我吗？ 琢磨着怎么联手给我下套呢？
四周挤满了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群众。
殷桃手里的冰淇淋早已融化，顺着手腕滴答滴答往下落，像极了她此刻慌乱的心情。
她随手一扬，将那化了大半的冰淇淋丢进了旁边的垃圾桶。
乔静湉眼疾手快，递上一张洁白的纸巾。
殷桃接过，胡乱地在手上抹了抹，目光却始终没离开那楼顶边缘的人影。
她站得离边缘太近了，仿佛一阵风吹过，就能将她卷进无尽的深渊。
殷桃的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厉害。
她觉得这身影似曾相识，但又因为距离和角度，看不真切。
人群中的嘈杂声此起彼伏，就像是一场盛大的狂欢。
越是这种时刻，人性的丑陋就越发显得刺眼。
旁边一位大妈，显然是来接孩子放学的，满脸的不耐烦。
她嗓门大得能掀翻屋顶：“这到底跳不跳啊？”
“都在这儿耗了半个钟头了，还没动静，这不是耍猴儿呢嘛！”
话音未落，周围那些举着手机、忙着拍视频发朋友圈的人们纷纷附和。
“就是说啊，现在的年轻人，芝麻大的事儿都受不了，跑这儿来吓人。”
“要真想死，家里找根绳子一抹脖子不就完事儿了？还非得跑这儿来让大伙儿陪着看热闹！”
这话一出，立马有人不乐意了，反驳道。
“你家孩子要是站那上面，别人这么说你，你心里好受？你还是个人吗！”
争执声、叫骂声混成一片，宛如一锅煮沸的开水。
有个拍视频的家伙更是嚣张，举着拳头对着刚说话的人嚷嚷。
“我家孩子要是动不动就跳楼，我压根儿不管，爱咋咋地！”
“再说，这跟你有什么关系？我说话碍你眼了？”
乔静湉的手指不自觉地掐进了掌心，一股钻心的疼痛传来。
这世间，人情薄如纸，凉如冰！
殷桃望着那些兴奋得有些扭曲的脸庞，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正应了那句《笑场》里的台词——
大雨滂沱，百鬼夜行，有的人混在其中，比鬼还要欢腾。
更有甚者，直接打开了直播软件，镜头拉近，对准了楼顶那个孤零零的女孩。
殷桃无意间瞥到这一幕，脑袋里嗡的一声，拔腿就往楼上冲去。
乔静湉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心里咯噔一下，眼底满是惊愕。
殷桃猛地回过神来，一股子急劲儿涌上心头。
跟着那股子力量，她迈开腿，噔噔噔地往上窜。
底下早已有人手忙脚乱地拨打了110和119。
警察和消防员们火速赶到，正对着楼顶边缘那个摇摇欲坠的女孩展开了一场“舌战”。
一侧，有个消防员被粗粗的安全绳紧紧束缚着腰身，像只壁虎似的紧紧贴在墙壁上。
他的同事在一旁死死拽着绳子，眼睛瞪得溜圆，随时准备来个“天降神兵”。
女孩倔强得很，打死也不肯透露家人的联系方式。
但警察也不是吃素的，他们迅速查到了女孩的家庭信息，并火速联系了她的家人。
殷桃气喘吁吁地赶到楼顶时，女孩的家人刚好赶到现场。
她一眼就认出了那对朴实无华、一脸焦急的夫妻，还有那个看起来憨憨傻傻的哥哥。
看到殷桃，那对夫妻先是一愣。
紧接着那女人就像溺水的人抓到了稻草一样，猛地扑向殷桃。
“小桃，是小桃！你赶紧帮阿姨劝劝婷婷。”
“她到底遇到啥事儿了，咋不跟家里人说呢！”
女人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哭得让人心里直发酸。
旁边的警察朝殷桃投来焦灼的目光：“你跟她很熟？”
殷桃愣了愣，但情况紧急，容不得她多言。
她只能点点头：“熟，很熟。”
婷婷的母亲抓着警察的手不放：“警察同志，你让小桃上去。”
“她和我闺女关系好，我闺女就听她的话。”
婷婷的哥哥呆呆地站在一旁，眼睛里满是茫然和无助。
他声音哽咽：“拜托了。”
看到殷桃的那一刻，婷婷那双一直空洞无神的眸子突然闪过一丝惊讶。
她的嘴角微微下撇，那模样，要多委屈有多委屈。
殷桃心里猛地一颤——
眼前的婷婷，让她想起了多年前那个躲在教室后面、扁着嘴巴、眼泪汪汪的小丫头。
婷婷的声音带着哭腔：“小桃姐……”
殷桃一步步走向她，在场的消防员和警察们全都屏息凝视。
他们的目光中充满了期待，期待殷桃能把婷婷从那高高的墙壁上“领”下来。
殷桃柔声细语，带着几分调侃的意味。
“怎么，又受啥委屈了？跟姐说说，姐给你撑腰。”
她调皮地眨眨眼，试图用自己的方式安抚婷婷那颗受伤的心。
“说不定，小桃姐能领着你，去找那个让你受了委屈的家伙——”
“好好出一口恶气呢，给你心里那憋屈劲儿解解乏。”
婷婷那会儿正哭着呢，听她这么一说，泪水还在脸上挂着呢，突然间就笑了——
是那种又哭又笑，眼泪鼻涕糊了一脸的样子，看起来别提多狼狈了。
“不成的，小桃姐，这次跟以前那些事儿都不一样。”
婷婷拼命地摇头，脸上写满了痛苦。
“真的不一样，咱们斗不过他们的，斗不过的。”
殷桃的目光落在婷婷那张花了的脸蛋上。
她没太在意婷婷说的那句斗不过，几步就走到了婷婷站着的天台边上。
乔静湉一看，眼睛猛地一瞪，嘴张了张。
最后还是硬生生地把话咽了回去，牙咬得咯咯响。
殷桃在婷婷站的那个天台边缘找了个地儿坐下，仰着头看向婷婷。
她拍了拍自己旁边的位置，笑着说：“来来来，坐这儿。”
这时候，杨远急匆匆地赶到。
看到这一幕，差点没背过气去，吓得心脏都快从嗓子眼儿蹦出来了。
婷婷被殷桃给吓得不轻，慌乱地摆着手，不停地摇头。
“小桃姐，你快回去吧。”
“这儿太危险了，真的太危险了，你快回去吧！”
婷婷一遍遍地重复着这几句话，眼泪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不停地往下掉。
婷婷的爸妈在后面看着殷桃和婷婷的身影，眼泪不停地抹，心里头那个难受劲儿就别提了。
杨远眼睛死死地盯着殷桃的背影，牙咬得紧紧的，眼睛里都充血了，红得吓人。
殷桃啊殷桃！
殷桃耐心地等着婷婷冷静下来，她的眼神里头有种特别的东西，柔和又让人安心。
婷婷心里头那道防线慢慢地松动了，往前迈了一步，但也就仅仅迈了一步。
这时候，底下围观的人群里头传来了一声大喊，那声音都扯破了嗓子。
“到底跳不跳啊！不跳赶紧说一声，别在这耽误大家时间啊！”
殷桃恨不能把底下那些看热闹的全都掐死。
就这么一眨眼的功夫，婷婷脸上的表情变得死寂。
她的嘴角轻轻地扯了一下，笑得那叫一个洒脱。
“小桃姐，你说这世界是不是恶心得让人想吐啊？”
话音一落，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呢，婷婷身子往后一仰，脸上还挂着那个洒脱的笑。
殷桃跟疯了一样往前一扑，也就勉强碰到了婷婷的一丝衣角。
婷婷的家人跟疯了一样往这边冲，那场面，别提多吓人了。
杨远那双眸子仿佛要喷出火来，瞳孔里满是对殷桃的焦急与心疼。
一见殷桃稍有动弹，他便像一头蓄势待发的猛兽，猛地往她那边冲去。
他牙关紧咬，发出“咯咯”的声响，似乎在竭力压制着心中的怒火和担忧。
但当他目光触及到殷桃那略显脆弱的模样时，那满腔的责备又化作了无尽的柔情——
他实在是舍不得对她有半句重话。
就在这一幕上演的同时，楼下，一位消防员正牢牢地拽着惊恐万分的婷婷。
他的双手如同铁钳一般，紧紧抓着婷婷的手臂，以防她在慌乱中跌落。
他的脸上因过度的用力而憋得通红，额头上的青筋暴起。
犹如一条条蜿蜒的小路，在他的皮肤下清晰可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