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挽月铺开带上来的防潮垫,挨着三脚架席地而坐,一边等日出,一边在速写本勾勾画画。
过了几分钟,天边泛起鱼肚白,一抹红晕悄然浮现,缓缓延展,将云朵染成暖色调。
紧接着红晕加深,天色从橙红向亮红转变,照亮山顶的轮廓,一草一木随风而动。
最后,红日露头,跃出云海,一瞬间金光四溢。
詹挽月欣赏着这出山顶美景,心想,这是一场属于我自己的日出。
相机记录了日出的全过程,詹挽月取下来,找角度拍了一些照片。
正拍得起劲,天阴了。
山顶的微风变成大风,前一秒还明媚的太阳忽然被乌云遮挡,周围暗得仿佛快要入夜。
詹挽月有山里天气变化无常的心理准备,当变化真正来临时,她发现自己还是准备得太少了。
雨随时可能下,詹挽月匆匆忙忙收拾好相机和三脚架,想尽快坐索道下山。
结果走到索道入口,发现值班室空无一人,操作台的指示灯也是黑的。
詹挽月往里走了走,走到乘坐索道的地方,看见索道也停了,吊厢都挂在绳索上一动不动。
她心一沉,拿出手机一看,果然,左上角显示无服务。
大概率是突然停电。
偌大的山顶只剩下她一个人。
这时,暴雨如注,豆大的雨珠沿着屋檐下落,连成一道水幕,耳边都是噼里啪啦的落雨声。
幸好她还准备了雨衣。
詹挽月不打算一直在山顶等,反正还有下山的栈道,她可以步行回酒店。
穿好雨衣,詹挽月独自走进雨中。
这一带开发完善,一路都有指示牌,方向清晰,路也不难走,只是雨下得大,很快淋湿了路面,有些打滑,走不快。
路程过三分之一,快到两个山头相连的玻璃栈道时,头顶突然轰隆一声!
雷声响彻山谷,好像劈在了她的附近,詹挽月吓了一个激灵,脑子空白了几秒,目光呆滞四周。
闪电在乌云密布的天空忽闪,周围乍亮乍暗,她这才有了一种被困在山上的实感。
可能我死在这里也不会有人知道。
詹挽月的脑子猛地冒出这样一个念头。
“詹挽月……詹挽月……”
“詹挽月!”
呼喊声由远及近,隐隐约约从不远处传来,夹杂在雨声和雷声中,一声比一声清晰。
詹挽月被这个声音喊过很多次名字,熟悉到她就算在梦中也知道是谁。
她只是不相信这个声音的主人此刻会出现在附近。
詹挽月怔怔地沿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
然后她看到一个人影朝她跑过来,一开始只能看见一个大概轮廓。
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
直到人影变成了人。
活生生的……不能说人,说落汤鸡比较合适。
况承止浑身湿透了。
整个人喘着不匀的呼吸,胸腔起伏。
白色t恤贴在身上,头发全无造型,大概是嫌挡视线,滴水的刘海被他全部捋到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
他站在雨幕中,闪电忽明忽暗的光打在他那张惊慌和万幸并存的脸上。
雨水顺着他白得全无血色的脸往下淌。
不知道是不是雨水进了眼睛,他双眼通红,雨水像泪水。
詹挽月望着他出神,人还在状况之外。
况承止已经拉着她走到了一个躲雨的石壁下方。
然后,他把背包摘下来,拉开拉链,从里面拿出一个保温杯,用杯盖倒了一杯热水,递给詹挽月。
不知道是不是太累了,他的手控制不住微微发抖。
“水还是热的,喝一点,暖暖身体。”他匆忙地说。
况承止抹了一把糊眼睛的雨水,又从背包里翻出一件没用过的雨衣。
刚拿起来,他似乎才想起什么,抬眸看看全副武装的詹挽月,手蓦地停在半空中,收也不是,递也不是。
最后还是詹挽月出声打破了僵局:“你穿吧,我有。”
况承止“嗯”了一声,却把雨衣塞回了背包里。
詹挽月反问:“你怎么不穿?”
况承止看了眼自己淋湿的一身,不在意:“不用穿了。”
“你来……”
詹挽月本来还想追问他来的路上怎么不穿,穿了也不至于淋成这样,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因为她看见背包里就一件雨衣。
况承止又从背包里掏出一个包装完好的三明治。
他轻轻捏了捏,确认还是温热的才递给詹挽月:“先吃两口垫垫肚子。”
詹挽月怀疑那不是背包,而是哆啦A梦的口袋。
况承止下一秒掏出一个任意门来她都不会惊讶了。
詹挽月没动作,况承止微微蹙眉,似乎对自己的仓促感到不满。
“不想吃这个吗?抱歉,我没来得及准备其他的……”
詹挽月接过他手里的三明治:“谢谢。”
“没吃早饭,正好饿了。”
况承止眉心渐渐舒展,顿了顿才说:“你不用对我说谢谢。”
詹挽月记得背包外面的口袋里有一次性干毛巾。
她把背包摘下来找了找,果然还在。
詹挽月把干毛巾递给况承止:“擦擦吧,没用过的。”
况承止微怔,眼神暴露了他的受宠若惊。
詹挽月被他看得不自在,没什么耐心地把干毛巾往况承止手里一塞,接着,仰头把杯盖的热水喝了,再拧好,顺手把保温杯放在旁边的石头上。
之后手里也没闲着,她拆开裹三明治的烘焙纸,咬了一口。
从烘焙纸的logo来看应该是酒店自助早餐里面的三明治,大众口味,生菜荷包蛋西红柿片还有金枪鱼,挺好吃的,料足,吐司片也不干巴。
况承止也在旁边拆了干毛巾的包装,擦拭自己淋湿的头发。
草草擦了擦干毛巾就淌水了,他拧了拧,将就再擦了擦脸和手臂。
怎么说呢,这么凑合地处理,区别也就是从淋湿的大狗变成了自己甩过水的淋湿大狗。
狼狈且潦草。
这番折腾詹挽月确实饿了,一口一口吃完了三明治,吃完有点噎,又喝了一杯盖热水,这下彻底饱了。
她把垃圾收进背包的侧袋。
整个过程,况承止只是安静站在她旁边,不发一言。
他好像只是一个暂时跟她一起躲雨的路人。
雨珠啪嗒啪嗒砸在石壁上,时不时还有轰隆隆的雷声传来。
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过这样平静的共处时刻。
雨幕让空气起了雾。
詹挽月双目有些失神,出声打破沉默:“你怎么会来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