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沉睡之后,迎接昂热的居然是死亡,这样的死得真是仓促啊!”
名为范德比尔特的老人抚摸着黑色的棺椁感不由地发出感慨。
当时昂热的尸检报告呈到所有人的面前时,他们根本不敢相信,致命伤并不是搅碎心脏的戳刺,而是武器上一种离奇的药物,法医分析后得出毒素攻心的结论。
这可真是讽刺,就像是在说牧羊的人最后不小心被栅栏给夹死了。
烛海的光亮照亮这位老人如同枯树皮般的面容,细长的褶皱堆叠在苍老的脸颊上,浑浊的眼神总会让人怀疑他是否能看清楚面前的东西。
“上次的袭击者至今也没有查清,现在又多了几个。”图灵先生站在范德比尔特的对面,同样是老人,同样的叹息。
“秘党里出了大问题,蚁穴溃堤,已经病入膏肓咯。”图灵先生继续说。
范德比尔特收回干枯的手臂,扫了眼面前这位相处过数十载的同僚,也是秘党中和他关系相当恶劣、亦敌亦友的一位存在,“我看病入膏肓的不止是秘党吧?”
“自然,”图灵先生冷笑,“每次醒来只能看到你这张老脸,我就会托你的福大病一场。”
“荣幸之至,没想到我活了半辈子最后才发现自己居然还有除害虫的体质。”范德比尔特象征性地掏了掏耳朵。
“你只是体内装了太多核辐射废料。”图灵先生毫不留情地回击,效果超群,顺便挖苦了下对方年轻时的不慎经历。
两个老到不能再老的家伙,像刚从坟地里苏醒过来的鬼魂那样你一句我一句没完没了地互相拌嘴。
追悼仪式很快就结束了。
只不过雨却没那么容易停。
元老和秘党们逐渐离场,穿着黑衣的来宾各自钻进黑色的轿车,在雨幕的洗刷下驶离教堂。
衣装挺拔的路秘书长撑着和众人一样的黑伞走到教堂的门外。
“明非,记得常回家看看。”
“你妈妈说她很想你。”男人笑容和煦,细心叮嘱的样子就像是等不到儿子回家的父亲。
路麟城走后,弗拉梅尔拍了拍路明非的肩膀说;“你老爹真拉风,第七位校董,有我当年几分风采。”
路明非干笑两声。
他早就没有家了,经历了那场暴风雪中的切割后,这世间对他而言唯一的温暖避风港或许就只剩下了乔薇尼——他的妈妈。
而且乔薇尼也不会说这种想他、担心他的话,老妈才是那个很拉风的人,脱膛的子弹和嗜血的地狱犬都只是她风华绝代的陪衬。
老妈不会说想念他,但老妈会让他跑。
和从前一样的拘束被他现在用来当作掩饰,没有人注意到路明非格格不入的眼神。
“弗拉梅尔导师,接下来我们该做什么?”凯撒问,他刚刚为其余的校董和元老送行,结束后便带着管家从停车场走了过来,脚步很快,因为诺诺回来了。
弗拉梅尔闻言陷入了思索,“追悼会已经结束了,接下来就不需要我们操心了,秘党会安排人手处理后续的事情......我想你们可以回学院整顿一下,然后该继承家业的继承家业,该滚蛋的滚蛋。芬格尔我没说你,你不能走,哦对了还有楚子航和路明非。”
“这里是秘党的势力管辖范围内,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们几个,此时此刻就有狙击枪在瞄准你们的脑袋,指不定还有执行部的家伙们,别想着再溜,老老实实待到元老会的重新召开吧。”
“校长的遗骸会被送到哪里去?”路明非突然想起了什么,他看向弗拉梅尔问道。
“这......”弗拉梅尔摇了摇头表示他也不清楚,但他指了指教堂里收拾经书的老神父,这里时常为秘党举办追悼会,所以老神父肯定知道前来接送遗骸的人员会去往哪里。
凯撒来到诺诺面前,他眼神柔和,笑而不语,像是在说“出去了这么久,回来一定累了吧?”
诺诺“嗯”了一声,她有些脸红,倒不是害羞,而是羞愧。凯撒越是这样,她就越是不自在,总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些过分。
其实她有想过回来后凯撒大发雷霆或是冷眼怄气的样子,毕竟自己是人家的未婚妻,却在快要完婚的时间段里跑出去和别人浪迹天涯,而且一走就了无音讯。
换谁来,谁都没办法接受的吧?哪位未婚夫能做到这么包容、这么信赖呢?
可是凯撒就能做到,不过与其说是凯撒的脾性好,倒不如说他相信诺诺。
是的,就是相信。他毫无保留地相信诺诺正如同相信自己那样,因为这是他凯撒·加图索看中的女孩。
两人当着众人的面行吻面礼。
楚子航来到路明非的身边,一句话也不说,就那么站着。
“师兄你干嘛?”
“没事,走太远了,脚酸。”
路明非觉得挨着自己肩膀的这个叫鹿芒的家伙越来越像原本的楚子航了,说话简洁又凌厉,有时候甚至像一柄刀子,无意间就对着你的心窝一顿猛戳。
“师兄,晚上我去找你,我有些事情想和你聊聊。”
“好的。”
楚子航点了点头,他不知道哥哥找他是为了什么,但他看到姐姐和那个长着和金毛狮王一样发型的英俊男人互相亲吻,他总觉得心里难过,难过到不想去看那个画面。
按道理来说他只是高中生的年龄,既没有谈过恋爱,也没有暗恋的白月光。学校里倒是有一些女孩喜欢自己,但他对这些并不感兴趣。
可当姐姐凑上金发男人的脸颊时,他忽然意识到自己是在为某个人难过,他抬起眼帘就要找那个人并且本能地想去靠近他。
“要砍车轴吗?”
熟悉的冷声在路明非耳边响起,用着只有路明非能听见的声调。
路明非浑身汗毛瞬间竖起,瞳孔缩紧,眼睛瞪得老大。
曾经是有那么一个人和他形影相吊似地坐在早已无人的餐厅里沉默地吃着饭,气氛并不愉快,他们大吵一架,以路明非说完一句“别和屌丝谈勇气和希望”然后醉倒不欢而散。
他们算是字面上的酒肉朋友吗?
或许是,或许不是,因为从那儿之后他们就再也没有两个人一边喝酒一边吃着东西说胡话。
“酒肉朋友”是个贬义词,可事实上不开心的时候,如果有这么一个人能陪着你胡吃海喝吐槽这吐槽那儿,怎么说心情也是会好受些的。
只可惜屌丝和高富帅的个人价值观终究不太相同,但这并不妨碍他们之间人生道路的交汇,所谓两肋插刀,正是形容他们这样过命的交情。
不过路明非也快要忘掉那天他们争吵的内容了,只记得那个人切切实实用着认真的语气,直截了当地对他说:
“如果你决定去,我可以当你的共犯,算我还你的人情。”
师兄别逗了,既然失忆了就好好的失忆,老是这样串台我也是会很苦恼的,什么共犯不共犯的一点都不重要,也不用还我人情,你不欠我什么......
共犯......
似乎身后有人按在他的肩上,哪怕背对着,路明非也能清晰地回忆起那双瞳孔里如打铁般跳动着的火星。
他猛地扭过头,却只能看见师兄眨巴眨巴眼睛,像个跃跃欲试的孩子。
“你从哪儿学来的?”
“小学电视里看到的。”楚子航像是在说一件很平常的事情。
“公主嫁错了人,王子会去把她带回来,在迎亲车队前横刀立马。”
路明非呆住了。
师兄仍然会选择帮你打爆婚车的车轴当你的共犯,和失不失忆没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