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到底为什么？”
这最后一问，是林七夜发出的。
他伏到赵空城身边，眼神复杂地看着面前这个，在今夜付出一切的男人。
起初林七夜进来时。
看到赵空城在追着鬼面王打，内心虽然震惊，却并没有太大起伏。
因为，他之前对所谓的‘川’境并没有什么概念……
但当林七夜“看”到赵空城的伤势，并且得知他使用‘鬼神引’的时候。
他的内心，瞬间产生了前所未有的震动！
赵空城秒杀两只鬼面人的场景还历历在目。
但就是这样恐怖的实力，都要燃烧生命才能和鬼面王一战！
林七夜难以想象，如果今天赵空城走了，他们一家三口面对鬼面王会发生什么……
幸好他没走！
但就是因为他没走，林七夜的心里才更是五味杂陈！
老城区在几年前就被定成了规划区。
在很早之前，就有一大批的住户搬走了。
但后来中标的企业出了点问题，赔偿款下不来，资金链也接不上，所以迟迟没有完工，到处都是烂尾楼。
久而久之，这里就成了一片三不管的烂摊子。
环境越来越差，住户越来越少，如果不是没钱，他们一家三口肯定也早都不在这了。
总而言之，这里的人，少得可怜！
这些情况，今天在姨妈家时，赵空城也了解过……
但赵空城明明都知道！
知道这里人烟稀少、罕有人迹，他竟然还以生命为代价，死战鬼面王！
这到底是为什么？
“你们俩是十万个为什么啊……丫头，如果换做是你，你会跑吗？”
红缨没有说话，整个脸颊都因哭泣而不断抽动。
但在此时，沉默就是最好的回答。
赵空城满是血丝的双眼，缓缓挪到林七夜脸上。
“你曾经说过我有我的抱负和坚守，”他咧嘴道，“横刀向渊，血染天穹……这就是我的坚守！”
其实，在问出问题的一瞬间，林七夜的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但他不敢相信！
在人生的前十几年，他曾无数次想要拥抱这个世界。
但世界还给他的，却是一片又一片黑暗！
在他见过兢兢业业的姨妈，被同事各种刁难！
见过因为家庭状况，没有人愿意和阿晋结伴！
见过别人表面安慰他，脸上却是一副戏谑和鄙夷！
诸如此类的状况，还有很多很多……
所以，在林七夜见过这些不堪和肮脏之后。
他又怎么能相信，有一个除了家人以外的人，能够为他拼尽全力？
但事实就是如此！
赵空城。
这个刚刚认识几天的人，因为他们一家三口的性命，置自己的死活于不顾！
只因为，他是守夜人！
“这样做，值得吗？”
林七夜看着赵空城的脸，嗓子里就像堵了一块大石头，声音嘶哑道。
“臭小子，哪有什么值不值得……”
赵空城摇头道。
“我可是守夜人啊，发过誓的那种，哪怕今天不是你，换做任何一个人，我的选择也不会改变！”
听到他的话，林七夜沉默了。
纹章上的那几行誓言，跃然浮现在他的眼前……
这一刻他才明白，这短短几十个字，到底意味着什么！
那是面对逆境的决绝，是保卫一切的责任，是不畏牺牲的荣耀……
是无数人，一代代用血水和泪水凝聚出的崇高英雄主义！
长夜漫漫，终日难明，但只要心火不熄，黎明就在眼前！
赵空城曾和他说的话，都已经用自身的实际行动证明。
他已经用尽最后一丝力量，保卫住了他身后的一切！
哪怕重伤到如此地步，但此时对方的意志还如同风暴中的灯塔，尽管摇摇欲坠，却始终不曾熄灭……
他是真男人！
不，在林七夜的心中，赵空城还是他一家三口的真英雄！
但是，赵空城为了他付出生命。
作为回报，他又能为赵空城做些什么呢？
不知不觉之中。
关于未来，林七夜曾经坚定不移的想法，第一次产生了动摇，并且一发不可收拾！
夜幕之上，阴云悄然散了一些。
风雨之势渐渐变弱，淅淅沥沥的落在地上，像是在抚慰这片因战斗而满目疮痍的大地。
赵空城想要伸出手，但疼痛已经占据了他的感知，到处都像有千万只虫子在啃噬，让他的神经都有些错乱。
他只能无奈地哼笑一声：“能不能……帮我个忙？”
“什么？”“你说！”
众人神色不一，但都在瞬间便给出回应。
还没等赵空城说出下半句。
许风霜默不作声地挤到他身边蹲下，伸手在他胸口摸出了一个烟盒。
赵空城一愣，嘴角勾了起来，没有再说话。
在雨中鏖战了这么久，烟盒已经湿透了，拿在手里都粘手。
许风霜索性把烟一把薅出来，挑了一根湿气最少的放在赵空城嘴边，又从他裤兜里掏出火机。
啪嗒……啪嗒！
黯淡红芒下，一抹微弱的火光亮起，香烟被点燃。
赵空城用尽全力吸了一口，在体内含了很久。
“咳……咳咳！”
他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浓烟和鲜血混在一起，不断往外翻涌。
烟雾被风卷着向天际散去，血溅在许风霜的手上，拉出血痕往下划。
“你们……都要，好好的！”
赵空城说着，目光在众人身上扫了一圈，最后定格于冷轩的身侧。
那是，用他鲜血为契启动的【无戒空域】。
他的老伙计。
在守夜人的这些年，除了斗篷和直刀，告示牌也是他形影不离的伙伴。
这让不少人曾戏称他是个望风的……
但那又怎样呢，望风的也是守夜人！
望风的，也能单杀鬼面王！
他们二班的功勋墙上，现在又添上了斩杀‘川’境的一笔！
不行了……
赵空城感觉眼皮越来越重，一股前所未有的困意将他包裹住。
一点点力气都没有了，就只能到这了！
他努力睁大眼睛，想要多看一眼……哪怕一眼！
这可是，他数十年如一日守护的世界啊！
多美好……
看着看着，赵空城发现眼前的画面好像发生了变化。
过往四十年的点点滴滴，掩藏在记忆深处的事，对他重要的人……
一幕幕，像倍速电影一样，在他眼前不断闪现，又如潮水般迅速褪去。
最后。
在赵空城眼中。
在【无戒空域】的红色光幕上。
只剩下两面旗帜。
都是他曾经无数次仰望，立下誓言的红旗。
一面，向国！
一面，向军！
他的目光，和上面的星星遥遥辉映，在夜空中闪闪发亮……
永不黯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