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婉儿的屋子里比往日多生了炭，榻也烧得热热的，腿上盖着上等皮毛缝制的毯子，单手拿着书在看。
“小姐，顾夫人来了。”外门打开，丫鬟通报的同时沈璃已经走了进来。
沈璃披了件藏青色的大氅，白色的氅毛衬托着一张脸红润润的，她手里拿着将开未开的红梅枝，却是人比花娇。
“怎么这大冷的天出来了，你也不怕冻伤了伤口？”林婉儿已然有些责备的口吻了。
“我好多了，无妨。”沈璃见她那手臂还吊着便道：“看你出不去，我看过之后便为你折了些花枝，上面还带着雪呢。”
她边说边由连翘服侍着脱下大氅，将花枝交给林婉儿的丫头。
“多谢记挂着我，快坐。”林婉儿看着她敏捷的动作，和五天前又大不同，不由问：“不痛了？”
“好很多。”沈璃见她看的是兵书顺手也从桌上拿起一本来：“你看你的不必管我，我也是闲来无事来坐坐。”
“去小厨房拿些点心来。”林婉儿交代丫鬟。
“那倒是可以多拿些。”沈璃对此还是非常有兴趣的。
很快点心上来，林婉儿主动与她讨论军事理论，说到这个眼里甚至是放着光的。
“你要不换个人聊呢。”沈璃只对桌上的点心感兴趣。
兵书她的确没少看，与其说不懂倒不如说是不大喜欢。
没等林婉儿开口，外间门又开了，丫鬟挑开帘子进来的时候手上捧着大大一捧梅花枝：“小姐，小公爷送来的花，说您上次说喜欢，他想着您出不去顺路便送过来一些。。”
“哦？”沈璃原本听兵书听得无精打采，如今顿时来了精神：“去哪顺路？”
以她对情事的一知半解也看得出来，这是特意送来的。
“说是去瞧顾夫人您，婢子说您在这，小公爷便离开了。”那丫鬟回。
沈璃笑笑对连翘道：“去追上小公爷回，说我不便在姑娘闺房见他，我这伤势已无大碍请小公爷不必忧心。”
“是。”连翘应声。
“等下。”林婉儿干咳了一声，低声道：“也替我道声谢。”
沈璃在连翘走了之后看林婉儿的脸色，只见她神色间颇有羞赧之意，甚至没有抬头与她对视。
“让我瞧瞧，堂堂的将门虎女这是害羞了吗？”沈璃打趣着问。
林婉儿没好气的瞧她一眼：“我就不信你不害羞？”
“说实话，我们家害羞的还真不是我。”沈璃说着又想起了顾长安：“不提起来还好，提起来我这心里就难过，此次大军行走必然很慢又是大雪，等我回去已然是春日里了。”
“我想我夫君了。”她这话说得既惆怅又直白。
“……”林婉儿。
这是可以直说的吗？
沈璃还在说着什么，但她发现林婉儿并没有听，而是拿了一个白色花瓶将梅花枝插进去整理，专注又细致。
“不是，我给你的你是一眼不看啊。”沈璃没想到人可以区别对待到这种程度。
林婉儿有那么点心虚，转动眼珠想找个理由。
“好了不要编了，你这张脸就说不了谎。”沈璃好笑的制止她。
“那好吧。”林婉儿从善如流，继续插花，眼睛甚至移不开那梅花。
沈璃瞧着她逐渐复杂，不是很想提起但还是要提：“表哥并不在被召回京都的名单中，你接下来有何打算？”
林婉儿手一顿，眸光也滞了滞，片刻后手上才恢复了动作。
“若有赐婚我便拒绝，请求来北境戍边。”她答。
“我还是之前的话，陛下不会答应的，我看表哥对你有心，你不如捅破这层窗户纸。”沈璃想了下又道：“或者暗示他。”
“我有说过陛下与皇后一直有意为我择婿，此次大胜而归这事怕是躲不了，但他并没有说什么。”林婉儿说着摇了摇头：“我与他接触还少，还是不要强求了。”
感情的事沈璃也不好多言，只道：“如果有需要我的地方，一定要说。”
“我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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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五万大军在冰天雪地的北境开拔，因为不必快速行军，老国公以及沈璃等人乘坐的都是马车。
林婉儿和沈璃这两个负伤之人都尤其被照顾，安排在宽敞的马车内，又随行军医日日把脉，饭菜都是送到车上吃，生怕下车给冻坏了。
林婉儿自然是需要这样的照拂，但沈璃却是早就活蹦乱跳了，还好她性子本就喜静不喜动，不然一路上非要闷出问题来。
沈璃打发时间的方式便是在车中看书，时不时趁着外公和军医不在意到林婉儿车上坐上一会儿。
大军一路南下，季节也从隆冬到了初春，只不过春日里寒气未散，车里还是需要生着炭火。
一个月后进了河间府的地界，总算是能换下了棉衣穿上春衣了。
晚上安营扎寨的时候沈璃是睡在帐篷里的，她招来连翘，递给她一张字条和令牌道：“将这个交给影子，让他帮我查件事。”
她递给连翘的牌子赫然便是临行前顾长安给她的，能够调动暗处锦衣卫的令牌。
因为她在中军大帐附近，影子潜藏的实力再强也进不来，便只能送出去了。
“是，婢子这便去办。”连翘出了帐篷。
芍药纳闷：“小姐，您这是还有事没办完？”
“私事。”沈璃答了声：“明日一早收拾些贴身的衣物细软，我们进城转转。”
“真的吗？”芍药漆黑的眼睛睁大了几分。
因为五万大军不是小数目，平常只能绕着城池走在荒郊，她已经一个月没有进城见过城里的热闹了。
“过了河间府便离京都不远了，总要散散心。”沈璃说着便躺下了，看向帐篷顶的目光隐隐带着几分期待。
“那太好了，婢子现在睡不着，现在就收拾。”芍药说着便打开一旁的大箱子，开始打起包来。
翌日一早天气晴朗，沈璃早早到外公帐篷外请安，等萧战出来才说了自己的打算。
“去城里逛逛？”萧战思索片刻后点头道：“年轻人想玩玩是好事，外公派马峥做你的亲卫，带上二十个人。”
这已经是他精简之后的人数了，还是考虑到沈璃自身并不容易遇到危险的前提。
“外公也知道我和身边丫头的实力，两个人不能更多了，太引人注目了回头再有人参我一本就更麻烦了。”
“那你一定要注意安全，不该去的地方不去，早些归队。”萧战见她有规划也就答应了。
沈璃刚要嘱咐老爷子几句就见李睿走了过来，这位穿着一身月白色金线刺绣的锦袍，日光下泛着光，可谓皇子中最奢靡的了。
“九殿下。”沈璃行礼之后道：“臣妇退下了。”
李睿对着她微微颔首，但那一双桃花眼中却并无半分肃然，只有调侃般的笑意。
“殿下有何示下？”萧战同样拱手行礼。
“老国公，我想出去走走，也就三两日您看如何？”李睿小声问。
他说这话的时候沈璃还没走远，着实怔了下，也是没想到李睿也想着跑路，想来是憋闷坏了。
萧战是有些为难的，但禁不住李睿的软磨硬泡，加上萧战看着这孩子长大也了解他，虽然纨绔浪荡，但并不太惹祸。
于是坚持派了十个人跟着才答应了。
沈璃到林婉儿帐篷的时候她也已经走出来了，因为伤基本好了便也不吊着手臂了。
“出去玩，去不去？”沈璃见她清冷的样子便想逗逗她，倾身靠近她语调轻挑：“过了这个村可就没有这个店了。”
林婉儿摇头并且后退了一步：“你小心些，也不要学坏了。”
她总觉得沈璃不知道从哪沾染了些不良习气。
“真不去？”沈璃不死心。
“嗯。”林婉儿眸光淡然的动也没动一下。
沈璃见她的样子仿佛见到了曾经的自己，一本正经、一丝不苟的世家贵女，端庄到连表情都是细微的。
“好吧，那需要我帮你带什么吗？”她问。
“兵书古籍或者上好的武器，都可以。”林婉儿不假思索的道。
沈璃眨了眨眼，她承认人和人还是不一样的。
军队再次开拔的时候沈璃悄悄脱离了队伍，身边只带着连翘芍药马峥和一名亲兵。
到了河间府城门处她便听到背后一道轻松闲适的声音传来：“我说璃丫头，你何时也变得不循规蹈矩了？无令脱离大军罪责不轻啊。”
沈璃不必回头也知道来人是谁，转头果然见李睿带着卫队走了过来，只不过卫队距离他有些远，也都换了便装。
“殿下大可以去告发我。”沈璃毫无顾忌的道：“便当我们没有自小一同长大的情分了。”
“牙尖嘴利的丫头。”李睿上前，语调宠溺：“走，带你吃饭去。”
“殿下的生辰比我小。”沈璃好心提醒：“小时候叫姐姐，如今便成长辈了不成？”
“只小了几天而已，你能不见面就提吗？”李睿脸上笑意不再，反而有些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