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秋姨娘尚未出房,即被叶公敷堵回。
叶公敷手捧如意宝盒,一个箭步踏入房间,叶苑苨想装晕已然不及,只得坐在床上乖乖叫了声“爹”。
知女莫若父,叶公敷早知女儿是装晕,但方才人多不便揭穿。现安顿好亲朋,便来找她算账了!
“孽女!滚下床来,跪下!”叶公敷将宝盒放到桌上,对叶苑苨厉声呵斥。
立在床前的英英胆小,一个激灵便跪了下去。
叶苑苨急忙下床乖乖跪下。
秋姨娘站在叶公傅背后,虽内心焦灼,却低垂着眉眼,一句话不敢说。
叶公敷对英英怒道:“你跪着干嘛!出去,将房门看好,不许任何人进来!”
英英闻言急忙爬起,快步跑出房间。
叶公敷又转身对秋姨娘说:“你也出去!”语气到底温和了些。
叶苑苨见她爹这般架势,不禁心生惧意。
平素她也犯错,她爹虽言罚,却常是雷声大、雨点小,她尚能嬉皮笑脸撒个娇认个错,她爹便不再计较。
当下却是今非昔比,她知晓撒娇无用,唯有装出诚心悔过、泪眼朦胧之态。
于是立马低头啜泣道:“爹,女儿知道错了!”
然而叶公傅并未吃她这套,他怒不可遏,两道眉毛紧紧拧着:
“孽女!你知不知道,你今日逃婚,可能会让叶家,甚至厚王府的人都断送性命!”
“哪有那么严重……”叶苑苨玩着手指,低头小声嘟囔。
“你!”叶公傅手指女儿,浑身颤抖。
接着他在屋内来回踱步,时而扶额,时而叉腰,最后仰天摇头,长叹一气。
叶苑苨见父亲如此气结,实在觉得有些小题大做,于是直起身子,跪坐在腿上,大大咧咧道:
“爹,您别把事情想得这般严重!咱家不过是布衣百姓,皇上哪有心思记挂女儿的婚事?我不成亲,他真会找我算账不成?再说了,那次郡主是为救我,才随口跟皇上胡诌,说我有婚约……”
“啪”——叶苑苨话未说完,叶公敷的巴掌便猛地扇在了她脸上。
叶苑苨偏过头去,脸顿时火辣辣地疼。
她下意识用手捂住脸,回头来呆呆地望着父亲,眼中满是不可置信,以及委屈。
她不由撇了嘴,红了眼眶,泪水便如珠子般滚落脸颊。她眨了眨眼,低下头去,呜咽抽泣。
叶公敷却毫不心疼,他只觉女儿太蠢,太不懂事!他失笑道:“所以,你逃婚是想坐实郡主欺君的罪名吗!”
叶苑苨心中一颤,抬眸摇头,双眼满是委屈。
她不想害郡主,也考虑过皇上追查的后果,所以才让王潇渡假装劫婚。
叶苑苨的盘算是,若自己被劫走,皇上追查也该找劫匪,不会给家人或郡主定罪;
若皇上不查,她就能借劫婚之名离家闯荡江湖去了!
她不过是想赌一把。谁知,开局便溃败。
3
叶公傅打开桌上的宝盒,小心拿出里面的物件——一面小巧精致的金镜台。
镜台形如凤凰,展翅欲飞,栩栩如生,其状甚美。镜身周围镶着钻石,熠熠生辉,夺人眼目。
叶公傅不过一介教书先生,叶家非但不富足,甚至常常陷入经济困窘、捉襟见肘的境地。
叶苑苨何曾目睹过这般珍贵的宝物,一时之间竟止住了泪水,泪眼朦胧,痴痴地看愣了神。
叶公傅略显疲惫地坐到椅子上,盯着金镜台,沉重道:“这是皇上托郡主送给你的新婚贺礼。
闻听此言,叶苑苨的心蓦地一沉,惶恐之色在脸上蔓延开来。
她本有九成把握认定皇上不会“关心”她的婚事,未料皇上不仅“关心”,还送来贺礼!
怎么办?难道他们一家、郡主一家,甚至王潇渡,都会因她逃婚而被满门抄斩?
想到此,叶苑苨身子一软,颓败地瘫坐在地上,瞬间面如死灰,如临深渊。
叶公傅见女儿神色惶恐,知晓她此时总算真正意识到事态严重,心中怒火便消了一半,眉头沟壑总算舒展了些。
他疲惫道:“幸而你今日遇着真劫匪,又多亏云亦机灵!明日去公堂,你要咬定劫匪是到闺房劫亲,切不可提王潇渡,只说是云亦救了你。咱们一家上下须统一口径,如此或能免灾。”
4
第二日一大早,叶公敷、叶苑苨、丫鬟英英、家仆万才、全升,以及苏云亦、却隐都出现在衙门。
因脸上带伤,叶苑苨蒙了粉色面纱,言行也比往常规矩不少。
临开审时,公堂只放进小部分围观群众。
那大汉被拖上来,扔在大堂中央,浑身是血,一动不动,仿若只剩最后一口气。
站在公堂中央的叶家人不禁心生惧意,忙避至一旁。
人群交头接耳:“还未审,怎就把人打成这般?”
叶苑苨愈发心虚,脸色大变,险些没站稳。
县衙如此黑暗,刚进牢房一晚,人就被折磨成这样!
倘若她逃婚之事被皇上知晓,被牵连的众人,下场怕是更为凄惨!
所有人皆显露出不同程度的忧惧,苏云亦和却隐却目不斜视,泰然自若,似乎对此种场面早已习以为常。
叶苑苨不由看向一身蓝袍的苏云亦。谁知,苏云亦像有感应般,忽然转头,与她四目相对。
他的眼神,半是冷漠,半是嘲讽,还带着些恼怒,仿若瞧不起她如惊弓之鸟的模样,又仿若要将她生吞活剥一般……
她不由心虚,急忙避开他那令人悚然的眼神。
5
这时,王县令走上公堂,表情肃穆地落座到公堂主位。
五十来岁的他身形单薄,留着几根长胡须,一副文弱书生的模样,即使正襟危坐,也难以让人感受到威严。
堂下一众人齐齐下跪,除了二甲进士出身的叶公傅,以及苏云亦。
坐在审案桌旁边的录事问苏云亦:“你为何不跪?”
苏云亦面向王县令,微微躬身拱手,毕恭毕敬道:
“回县令大人,鄙人不才,十八岁时曾中过贡士。”
贡士?那可是只差殿试这最后一步,便能成为进士入朝为官的!
人群一阵骚动。
想不到苏云亦年纪轻轻,竟是文武双全之人!只是为何不走仕途之路?
叶家父女并未觉意外,因苏云亦十岁那年便已考中秀才。
以苏云亦的学识,参加殿试考中一甲亦不成问题,但他却因不想为官放弃了殿试。
一路考学竟纯粹只为拿个学位,这让王县令心生不快……
他自己的学识比不上叶公敷也就罢了,怎连他女婿也如此优秀,而自己的儿子王潇渡念书一直毫无长进,平常又一副呆头呆脑的模样,洪县人暗地里都称他儿子“县令家的草包”……
王县令撇撇嘴,有些郁闷地举起惊堂木拍下,带着变腔的音调大声呵道:“肃静!肃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