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中,吏部侍郎一职空缺,
由大理寺卿柳聿臣兼管,一时春风得意。
……
延庆宫,侧殿。
楚灿脸色阴沉的闯入,荷叶还想拦她,却被她一把推倒在地。
穆婕妤从容不迫,微笑,“姐姐来了。”
“贱人!”
楚灿狠狠的打了穆莲衣一巴掌,“你竟敢算计于我!”
穆婕妤抚上自己的脸颊,柔弱的眼神透着无辜,怯怯道,“姐姐说哪里的话,妹妹怎么听不明白呢。”
“你还在装!”
楚灿又急又怒,她不曾想过还有恢复记忆的一天,更想不到,她被穆氏算计到降位成为婕妤!
“你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
她再度一掌打下去,
却被穆婕妤抓住手腕,她依旧微笑,“姐姐,如今你是婕妤,我也是婕妤,你我位份相同,焉有尊卑之分,我方才容姐姐打我一巴掌,是我大度,但这一巴掌,姐姐可就打不得了。”
“你!”
楚灿气恨的浑身颤抖。
她愤怒的抽回手,咬牙切齿,“你以为婕妤是什么高位吗,做了婕妤,就可以耀武扬威了吗!”
“姐姐息怒。”
穆莲衣柔声笑道,“姐姐与其在此跟妹妹纠缠,倒不如好好想想,若是陛下得知,姐姐是假装失忆,那会如何?”
“……”
楚灿浑身一震。
陛下……
她眼里沁出泪意,回想起来当初短暂失忆之时,陛下曾说,要令她去江南定居,他分明心中是有她的!
“哼,走着瞧!”
楚灿旋即离去。
荷叶赶忙爬起来,“主子,你没事吧!”
穆莲衣略微摇头,“无碍。”
她扶了扶鬓边的海棠花,浅淡一笑,“走吧,良机不可失,咱们去养心殿。”
养心殿。
穆婕妤卑微的跪在地上,小声啜泣。
“嫔妾位卑身微,人微言轻,但有一事,嫔妾不得不来禀报陛下,嫔妾心中只有陛下天威,皇后仁德,所以嫔妾纵然再想为楚姐姐隐瞒,也不能忍受良心的煎熬……”
她旋即抬头,柔弱无辜。
“陛下,其实,楚姐姐根本没有失忆,她都是装出来的!”
宁玄礼眯起墨眸,极度危险。
……
穆婕妤一直待在养心殿,约有三个时辰都未曾出来。
随后,祥婕妤被传召进入养心殿。
只听闻陛下雷霆震怒,
但无人知晓养心殿内究竟发生何事,当日,养心殿的内侍,宫女,侍卫全都换了一批新人。
随后,
养心殿内传出陛下旨意:
祥婕妤降为祥采女。
穆婕妤晋为穆贵嫔。
……
延庆宫,正殿。
“娘娘,穆婕妤被晋为穆贵嫔了。”白术慎重说道。
杜若隔着手帕把玩着手里的丹心海棠花,淡淡一笑,“穆氏心术不正,若不及时除去,迟早是宫中大患,皇后娘娘母仪天下,又赐本宫皇子,本宫自然要为她办事。”
“娘娘已有计谋?”
白术思忖道,“可是娘娘已是充仪,还要依附于皇后娘娘吗。”
杜若瞥她一眼,“这世间路有这么多,为何不挑一条容易走的路,何必自找麻烦,自取其辱呢。”
白术低下头,“奴婢失言。”
杜若捏住手帕将丹心海棠的根茎汁液倒入灯油之中。
她微笑,“这气味,好香呢。”
……
楚氏初入东宫时,是陛下钦定的元侧妃,本来是要立为太子妃的。谁料,诸事变幻莫测,楚氏不仅没有做成太子妃,更在陛下登基后,只做了个德妃。陛下登基三年间,楚氏屡遭贬斥,而今,更是从德妃贬成了最为末尾的正九品采女。
楚父骠骑大将军心有不甘,
于前朝将自己手下的一员五品守将穆将军,给打了个半死不活。
两厢竟然内讧起来,文官都在看热闹。
圣心难测,陛下非但没有安抚骠骑大将军,反而抬举穆家,将五品守将穆将军封为怀化大将军,两厢内讧更为严重,楚穆两家互相打压,彼此参折子,流水一般呈递进养心殿,更不要说私底下的暗涛汹涌。
穆将军虽被加封,可身体一直不好。
徒有怀化大将军的虚名,因身体缘故,未再入朝。
穆府的府医换了一拨又一拨,可惜,都无法彻底根治穆将军突如其来的顽疾,穆将军终日缠绵病榻,身体日渐衰弱。
宫中倒是有喜讯,
穆贵嫔再怀龙嗣,晋为穆修仪。
只是,穆修仪的身体也在逐渐衰弱,不知为何……
……
清思宫。
荷叶恭贺道,“主子如今是名副其实的娘娘了,咱们也换了新的宫殿,旁人只有眼红的份儿。”
穆修仪脸色泛白,神思倦怠。
“秦太医近来还没当值吗。”
“娘娘忘了,太后早先去了热河行宫,秦太医是太医院的院判,故而一同随行了呢。”
已经到了夜晚,荷叶点起烛火。
这蜡烛独有一股香味,格外好闻。
“那就传副院判过来吧。”
“是,娘娘。”
太医院副院判,容太医,低调前来。
容时跪下,“微臣见过穆修仪。”
穆修仪嗯了声,心中还在想着,这位新晋的副院判容太医,到底是否可信,可她一思考,头就极痛。
她扶着自己的额头,“好了,给本宫请脉吧。”
“是。”
容时跪着把脉,才诊脉不过半息,他表情便凝重起来。
这穆修仪体内竟有四种不同毒素。
有一种丹心海棠的微量剧毒,一种慢毒,一种使人失智头昏之毒,还有一种使人小产之毒。
这可以说,就快比上影门用来做实验的毒人了。
容时淡笑道,“娘娘身体无碍。”
穆修仪与穆家本就是当今圣上所立下的靶子,难怪会有人针对她,只是这四种毒素一起出现在同一个深宫妇人身上,也确实值得惊奇。
呵呵,这就是深宫吗。
穆修仪抚上自己的脸,“为何本宫脸色如此难看。”
“娘娘小产过,如今第二次有孕,身体吃不消也是有可能。”
容时微笑,“娘娘还是切莫忧思啊。”
穆修仪使劲捏着自己的头顶,皱眉道,“那为何本宫会越发头疼,只要一思考,就会头疼不已。”
“可能是娘娘孕中多思。”
容时低头道,“微臣会为娘娘开方,为您安排治疗头疼的汤药,娘娘自可按时服用。”
穆修仪并不完全信任容太医,
但是近来她所传召的太医,都跟她说,她没病。
她只得点头,“你去开方吧。”
“是。”
容时料理好清思宫的药务,很快去了养心殿。
养心殿。
容太医低头道,“微臣见过陛下。”
他提前易容,不为人所察。
“陛下,微臣前来,有一事呈禀陛下,微臣探得,穆修仪体内有四种毒素,且为不同毒药所致。”
“嗯,朕知道了。”
宁玄礼眼皮没抬一下,声音平静,“你退下吧。”
“微臣告退。”
容时旋即退下。
隐在暗处的鱼九十九掠过一眼,不由得皱起眉头。
宁玄礼于龙案之上临摹前人遗作,山河社稷图,他好像鲜少有这样闲情雅致的时刻。
笔锋流转,笔墨晕染。
“重九。”
“卑职在。”
“朕明日即前往灵渠运河,你不必跟随,留在宫中,保护皇后。”
“卑职明白。”
宁玄礼御笔一叩,画作已然完成。
这幅山河社稷图虽有先人珠玉在前,可他却颇具新意的绘制了两人的身影进去,一男一女,彼此依偎,共赏山河。
他不禁勾起唇角。
眸光渐渐幽深。
宫中女子果真伎俩如云,穆氏高升,自然挡不住后妃暗地算计,竟身中四毒,除了他所下的慢毒,还有其他三种。
无所谓,他会让人暗中调试慢毒剂量。
只要正好卡在穆氏临盆生产之时,令她造成难产而死的假象即可。
宁玄礼眸色越发幽深危险。
为了大祁,
一个优秀的储君,是需要经过历练的。
这些皇子也是皇室血脉,正可以成为长平日后的磨刀石,有他们铺路,太子才能更优秀,更臻完美,才好放心将江山置于他手。
至于这些皇子的生母,就只能有一条路可以走。
留子,必去母。
早先花氏若不认罪,他也早已替她安排好死路。
只是这些隐秘之事不能为阿拂所知,
他怕她知道他如此阴暗,若再像上次得知慕容歆之事时那样,她又会害怕了。
他不想她怕他。
……
隆和四年春,耗费两年之久的灵渠运河终于建造完成,圣心大悦,帝亲自出宫前往检阅。
后宫暗潮涌动。
……
咸福宫外。
顾丝绵神情冷淡的拦住和声署众人。
“你们都退下,本宫有事,与你们谢大人单独商议。”
众人看了眼谢摇光,只见他平静如常,
“是,奴才告退。”
待所有人走尽后,
顾丝绵冷笑道,“事到如今,我竟然才发觉,原来谢大人每次路过咸福宫,都是因为,你是从坤宁宫附近而来。”
谢摇光皱眉,“你跟踪我。”
“你竟不否认!”
顾丝绵的脸都要接近扭曲,“你果真是为了皇后才进宫的?!”
“胡言乱语。”
谢摇光冷声道,“顾贵嫔乃是陛下嫔妃,为何对本官处处窥探,顾贵嫔就不怕陛下责怪吗?”
“本宫只问谢大人一句话。”
顾丝绵眼神冷凉,“谢大人对皇后娘娘,到底有没有情谊。”
“没有。”
谢摇光平静道,“本官与皇后素无情谊,你污蔑皇后,罪该万死。”
听到他几乎脱口而出的否定答案,
顾丝绵反而表情更为痛苦,“你……”
她深吸一口气,接近崩溃边缘,“你不要以为我不明白,你这么说,只是为了维护皇后,她到底有什么好,值得你这样维护她!”
谢摇光皱眉,谨慎的后退两步。
顾丝绵反而愈发上前,她声声质问,歇斯底里,“后宫波谲云诡,彼此陷害之事此起彼伏,偏偏皇后就独善其身,她根本就是个深不可测的女人,绝不是你想象中那样的单纯善良!可你竟然喜欢她!你竟会喜欢这样一个女人!”
“胡说八道!”
谢摇光拂袖离去,“顾贵嫔疯魔了,还是早日请个太医来看看毛病吧。”
顾丝绵僵在原地,
她甚至还没来得及跟他说,只要他求她,她就会继续帮助谢瑾瑜……
她重重的呼吸了两口空气,旋即仰头惨笑。
顾丝绵收回所有情绪,
最终只剩下一种,对皇后横刀夺爱的不满与怨毒。
都是皇后的错……
是皇后的错!
……
清思宫。
荷叶进来禀报,“娘娘,顾贵嫔过来了。”
穆修仪的脸色依旧苍白,只是画了妆容,倒显得没那么难看,颇有几分浑然天成的柔弱之感,不用伪装就有。
她坐直了身,“让她进来吧。”
荷叶应下去请了顾贵嫔入殿。
顾丝绵温柔浅笑,“姐姐,我来看看你,你身子可好些了。”
“好多了,有劳关怀。”
穆修仪保持着上位者的体面与礼仪,她着人上茶,“就上两杯祁红吧。”
“祁红可是太后娘娘素来爱的茶,想不到姐姐与太后的品味一致呢。”
顾丝绵笑着说,不忙品茶,反而将茶杯放置一旁,她殷切笑道,“如今陛下前往灵渠运河检阅巡视,少不得要数日才能回宫,姐姐如今是修仪,尚怀皇嗣,他日若顺利诞下皇子,妃位便是手到擒来呀。”
穆修仪如今耐心很少,
不知是否是因为病症的缘故。
她不耐烦的道,“你有什么话就直说。”
顾丝绵哎呀了声,“我只不过提前恭喜姐姐,你生下皇子便是穆妃,白妃无子,到时候,姐姐就是皇后娘娘之下第一人。”
“你来投诚?”
穆修仪冷笑,“可惜本宫不会要一个对自己好友出手的小人,谁知道,你哪一日会不会对本宫下手,反复无常。”
她才说罢头又疼了。
不得不扶着额头,容太医的药吃了确实缓解几分,但还是会阵痛。
顾丝绵反而从容一笑,“我的确是个小人。”
她叹气,“可谁让我看重姐姐你呢,何况我父亲不过一个御史文臣,哪及姐姐如今家世煊赫,父亲是当朝的怀化大将军,你又马上要诞下皇子,被封为妃。”
她端起祁红茶杯,吹了吹热气。
跟着蹲下身,递上去,“请姐姐饮茶。”
穆修仪第一次见顾贵嫔如此做小伏低,心中不觉甚喜,从前在家里她何曾有过这样待遇,时常扮弱苟活,到现在真成了陛下宠妃,连一时颇有心计的顾贵嫔都赶过来低声下气,殷勤侍奉。
她旋即一笑,“顾贵嫔很会伺候人。”
“能伺候姐姐,是我的福气呀。”顾丝绵答得很流畅。
跟着低下头,暗自叹息,“只是我为姐姐可惜罢了。”
穆修仪皱眉,“可惜什么?”
“可惜姐姐智慧心计都远在皇后之上,却要屈居人下,不过是因为皇后比姐姐入宫早罢了。”
顾丝绵语焉婉转,“若皇后身死,穆妃姐姐也就不用屈居人下了。”
她故意称她为穆妃。
穆修仪听得格外顺耳,但还是防备道,“你不要混说了,皇后身强体健,如何会骤然崩逝。”
顾丝绵莞尔一笑,
“臣妾自然是在信口胡说呢,不过,若是皇后当真身死,姐姐以穆妃之尊问鼎后宫,她的孩子优先就会转由姐姐抚养,若姐姐利用母家优势,顺利抚养太子,那到时候,岂不就是名正言顺的未来皇后。”
“呵呵。”
穆修仪冷笑,“你说得轻巧。”
她不过九嫔之位,还不想在此时打皇后的主意,何况,陛下爱重皇后,何必给自己找不痛快。
起码,不是现在。
最早也要待她顺利生下皇子,那个时候若真的被封妃位,再考虑要不要对付皇后。
顾丝绵继而道,“陛下去了灵渠运河,此乃天赐良机,机不可失啊。”
穆修仪才想反驳,头又疼了起来。
顾丝绵淡笑,“姐姐,怎么,你头疼啊。”
穆修仪佯做无恙,撑起笑容,“本宫无事。”
“今日我也来跟姐姐请过安了,先行告退了。”
顾丝绵离去。
荷叶为穆修仪认真按摩头部,“娘娘,顾贵嫔所说,咱们要相信吗。”
“本宫不信,但也无可否认,她所说的确是事实。”
穆修仪闭着眼睛,没有多加思考,再思考头疼太难受,她顺着自己失智的想法说了下去,“陛下离宫多日,此乃天赐良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