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王总扶起了老刘道,“那就麻烦几位跟着老刘去一趟他家吧,老刘,店里的事儿你就不用管了,先给孩子看病要紧。”
老刘对自己的老板千恩万谢,这自不必提,我们四个跟着老刘从烤鸭店后门离开,上了老刘的车子。
要说,怪不得这烤鸭店赚钱又赚名,光看老刘开的车就可见一斑,就算老孙坐上车子都暗暗啧啧称奇,低声对我道,
“你瞧人家饭店的大厨都开两百多万的车,人家这饭店说不赚钱,我都不信。”
光看老刘开的车子和车里的内饰摆设,你完全想象不到这是一个天天片鸭子颠勺的厨师,虽说国外的大酒店的行政总厨穿上西装也是看不出职业,但是华夏的厨行毕竟依旧遵循老理儿,厨师一般的形象就是油乎乎或者邋里邋遢的不拘小节,开的车子也多数是旧车,特别老刘这个岁数的厨师,基本上都是这样。
于是老刘开着这么好的车,而且明显车内的装饰都不是一两天能配齐的,看得出,老刘的待遇是真的不错。
车子开了十来分钟就停了下来。我先下了车,抬头一看,嚯~这小区可是正经不错。
因为烤鸭店是老字号,本身就是位于西京城的二环和三环交界的位置,属于是黄金地段了,老刘家住的地方就是刚出二环,没到三环,这地方的房价,说句实在话,基本上一平米的价格,甚至等于某些小地方一套房子的全款了。
李翠第二个下了车,抬头看了看道,“这怎么都住这么高啊,是怕夏天有蚊子嘛?”
说起来确实,站在小区门口往前一看,小区里鳞次栉比的栋栋高楼,一搭眼几乎都一眼看不出层数,我特意数了一下,二十四层,我低声问第三个下车的老孙道,
“这小区看着不错啊,得多少钱一平?”
“这儿啊,二环外三环里,靠近地铁,挨着商业区,位置坐北朝南,现在得六万一平吧,不算贵。”
我倒是还好,身边的李翠明显是倒吸了一口气,嘟囔着,“六万住那么高,着火了都跑不下来,还是我家的别墅好。”
这时老刘停好了车子,带着我们进了小区,因为是大年初六的缘故,小区里张灯结彩,喜气洋洋一派过年的气象,煞是喜庆。
老刘家住的是第三栋,据说是当时刚刚交楼的时候,小王总的老爹老王总特意找的人给挑的最好的一套房型,并且层数也刚好,八层,不高也不低。
我们跟着老刘上了电梯,电梯速度不快不慢,到了八层,电梯停下,电梯门开的时候,我明显看到电梯门开到一半的时候卡了一下,虽然不是特别长的时间,但是确实是卡了那么一瞬间。
不过,这也是正常情况,这小区虽说不错,但是怎么说也有十来年楼龄,电梯这种每天都要不停的消耗性器械有问题也是正常,待会儿走的时候告诉老刘和小区物业说一声,过完年检修一下电梯就行了。
于是我就没提电梯的事儿,似乎他们三个也没多注意,老刘率先走上前去开了门,我注意到,左右邻居的门上都贴上了春联和福字,唯有老刘的家门光秃秃的什么也没贴,看来从除夕开始就一直看护着小孩,连年都没过好。
大门一开,一股浓浓的异味就飘了出来,怎么形容呢,像是汗味又比汗味难闻,有点焦糊的味道,又有点千年老咸鱼的腥臭味。
我微微皱眉,低声道,“什么味儿?”
老孙也紧了紧鼻子,“什么东西坏了吧,哎,孩子生病了,估计是垃圾桶没倒,唉,老刘啊,你们家这垃圾桶得倒了啊,这屋里有细菌啊,怪不得孩子不好呢。”
老刘忙着低头给众人拿着拖鞋,苦笑道,“这可冤枉我了,从除夕到现在,我家就没开过火,哪有垃圾啊,几乎都是在医院过的,不是泡面就是面包的,大过年的,卖盒饭的都没有。”
“这是腐朽之气。”李翠沉声道
我意外道,“你怎么能确定?”
“你忘了我是做寿衣的了?我不光卖寿衣,有的时候还会送货上门,那些年纪大到一定程度的老人,就会慢慢的产生这种味道,而且是年纪越大,这种腐朽之气越浓重。”
确实是这样,这所谓的腐朽之气也就是俗称的老人味儿,这并不是说嫌弃老人或是怎么样,而是,人一旦年纪大了,平时的运动量减少,身体的新陈代谢速度越来越缓慢,皮肤、血管、骨骼和内脏的组织渐渐老化,呈现出的一种状态,举个例子,有些水果在熟透与腐烂之间转化的时候,产生的酒味儿,这个相信很多人都立刻能够反应过来,而对于人来说,逐渐腐朽产生的气味却是极其难闻,如果这种气味达到极致,可能就是死亡之气,那这个人,应该命不久远了。
但是,老刘的岁数不过五十,老婆也才四十多,怎么也不会发出这种气息,他的小闺女不过八岁,更加不可能了。
我这么想着,跟随着老刘走进了屋子,老刘家的客厅不小,足有五六十平,客厅的一头就是大落地窗,窗外刚好能够看到小区中心的花园和人工湖,因为是过年,小区中间的花园也是张灯结彩,远远看去,也是灯火通明。
“孩子在哪呢?”李翠问道
“啊,她妈妈应该陪着她在卧室呢,不着急的,我先给您几位泡个茶。”老刘道
李翠摆了摆手道,“我们不是过来喝茶的,孩子还病着,先看孩子吧。”
“这边请。”老刘当先往卧室走去,卧室的门虚掩着,“孩儿她妈啊,我带了先生来给孩子治病了。”老刘大声在门口说了一声便推开房门。
李翠当先跟着老刘进了屋,我紧随李翠,一踏进屋里,腐朽的气温更浓,只见卧室面积不小,正中间摆着一张双人大床,一个四十来岁的女人坐在床边,床上躺着一个八九岁的女孩,面目看不太清,但是远远就能看到女孩头上隐隐漂浮着一大团灰色的晦涩之气,这腐朽之气应该就是从这里散发出来的。
我对身后的老孙和仲坤低声道,“您二位就跟客厅坐会儿吧,这点小事儿,我跟李小姐应该不用费劲。”仲坤看我使眼色,心领神会拉着老孙回客厅去了。
因为这由老人或者死人产生的腐朽之气,对年纪越大的人来说越毒,虽然老孙和仲坤都不惧,但是这里面他俩岁数最大,大过年的万一沾上了,要驱除掉还着实麻烦,不如直接不让两老上前就得了。
我转头走进卧室,见李翠已经搬了个凳子坐在了小孩的跟前,听着老刘的老婆叙述孩子的情况。
“这天天吐啊,打着吊瓶吧,我看刚好点了,孩子过年也想吃点好的,香的,刚拿过来吃一口,就是哇哇吐,起初吐的是酸水,后来都开始吐绿的了,我怕是把胆汁吐出来,就再也不敢给孩子吃东西了,可是,大过年的,哎.....”说着女人眼圈一红,泪珠子就噼里啪啦的落了下来。
我走上前去,离近了一看,小女孩的面色蜡黄,双目微微睁开,虽然没睡着,但是似乎也没力气说话,并且离得越近,那股腐朽至极的味道就越发的呛鼻子。
“这,我先说说吧。”我对着老刘道
“据我看,应该是你除夕之前去喝酒的第二天早上,遇到的那波出殡。”
“你看,我就说是你带回来的晦气给闺女碰着了,你还不信,你等着,姓刘的,闺女要是有个好歹的,我也不活着了。”女人指着老刘边哭边骂道
老刘刚要解释,我摆手道,“这也不能怪老刘师傅,一般的送殡不会有这种情况,刘师傅,你说你看着领头那个撒纸钱的人,一把纸钱能撒出节节高升的三塔型,那个人的脸上,有没有一撮特别长的毛?”
“我想想。”老刘眉头紧皱想了半天道,“好像是有,不过那天早上天没亮,路灯照的不老清楚的,有!确实有一撮毛!”
我点点头,“这就对的上了,这西京城的一撮毛是一家专门白事给队伍开道的家族,拿手绝活就是撒纸钱,九张纸钱撒出三座塔形,每三个纸钱为一座塔,三个钱一个压一个完全展开,飞到最高处落下的时候,错落有致,寓意节节高升,在西京城也传承百年了,但是,这家不是什么活都接,必须是岁数在九十往上,儿女双全,人丁兴旺并且寿终正寝的老人,他们家才接,并且必须在自家门口摆下灵棚,足足停满七天出殡才行,说是这样的老人福寿双全,虽是办白事,但是却是喜丧,出殡之后,要连摆三天流水席请人吃饭的,并且吃请不收礼金,意思是为后人积攒福德。”
“还有这样的说法呢?咱们东北也有喜丧,但是请吃不收礼这个我真是头一次听。”李翠道
“听说这一撮毛家祖上是旗人,赶上满清倒台的时候,他花钱没数,把家败了,还把爹妈气死了,他疯了十年,好在他家以前的邻居都是好人,愣是没让他饿死街头,十年之后,他忽然明白过来,就开始专门给寿终正寝的老人出殡撒纸钱,说是为了赎罪,为了给自家去世的爹妈积福德,于是从他那辈开始,脸上都能长出一撮长寿毛来,辈辈都有,直到今天。”
李翠打断我道,“这都不重要,我先给孩子看病吧。”
我虽想提醒李翠不要大意,但是想想这也不是多大的事情,只是头七回魂的老鬼的阴气凝聚而已,驱除起来并不麻烦,也就没有多说。
李翠随即跟老刘要了一个大碗,碗里装满了清水,又从厨房拿了一根竹筷子,我从包里掏出一支佛香点燃,放在床头。
李翠绕着床顺时针走了七圈,然后嘴里念念叨叨,又逆时针走了七圈,手端水碗,放在小女孩头顶位置,另一只手的竹筷子朝着空中悬着的灰色晦气一点。
这晦气当然普通人是看不到的,但是我和李翠却能清楚看到,只见竹筷一点之际,李翠浑身煞气涌动,集中在竹筷之上,天上的晦气就像被针戳破的气球一般迅速缩小,直到缩小到一个鸡蛋大小,李翠眼疾手快,竹筷一插,直接把鸡蛋大小气团按进水碗中。
但是在老刘和他老婆的眼中却是,李翠把一支竹筷插进水中,竹筷直直的立在水中。
李翠立刻把水碗端出卧室,走到客厅中,把水碗放在客厅的茶几上,老刘和老婆跟着出来,眼看李翠走出来的速度几乎是小跑,可是竹筷并没用手扶住,却稳稳的插在水面上,也是吓得二人面如土色。
李翠放下水碗,对我道,“有烧纸么?”
我一摊手道,“这可真没有,谁家好人出门吃烤鸭子包里揣着烧纸啊?”
“我家有,我家有。”老刘急忙去仓库拿出一个黑色塑料袋,里面是一大叠的烧纸
“年前应该二十八去给老家儿烧纸,我喝酒就忘了,结果闺女病了我也没烧上,就一直拖到今天。”
“够用了。”李翠伸手拿起一叠黄纸,在水碗四周顺时针逆时针转了七圈,之后走到门口道,“我去把这纸烧了,看好这碗水,别撒了,等我回来。”
说完就出了门。
老刘见李翠出门了,冲着老孙鞠了一躬道,“可太谢谢孙总了,我这可怎么报答你们啊。”
老孙笑道,“你得谢谢帮你闺女治病的仙姑,不是谢我。”
“对对对,那肯定的,这仙姑应该....能治好我闺女吧。”老刘其实还是觉得李翠岁数不大,心里略微不安
“放心吧,这事儿不算难。”我眼看水碗里的鸡蛋大小的晦气慢慢变小并且渐渐融化在水里,胸有成竹的道
这时,敲门声响了,老刘赶忙去开了门,李翠搓了搓手,低头看了看水碗道,“行了,你去把水泼在门外就行了。”
老刘拿起水碗,碗中的筷子应声而倒,给老刘吓了一跳,我示意没事,老刘于是走到门口,打开门,把水都泼到了门外。
这时,老刘的老婆从卧室出来,惊喜道,“孩子退烧了,还说想吃她爸爸做的烤鸭,仙姑,能吃嘛,现在。”
“可以了,已经没事了,那些东西已经哪来的送哪去了。”
话音刚落,忽然脚下猛的一晃,客厅的灯一下就灭了,并且整栋大楼传来震天动地的一声巨响,
“轰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