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予荷听廖峥如此厚颜无耻,不甘示弱地扯着嗓子喊:“微臣也要求陛下,还臣清白!”
他摇摇晃晃的爬上岸,因在池塘里泡了许久,被冻得手脚僵硬,脸色惨白如纸,毫无一丝血色。
“臣要告,廖太尉之女廖如允,对臣图谋不轨!”
廖峥瞪大眼,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见他态度坚决,完全撕破脸皮,丝毫不留一点商量的余地 ,怒道:“你胡说!我女儿为何要自毁清白,去攀附你这个有妇之夫,你以为天下都没有好儿郎了吗?我廖家还用不着去倒贴你汤家!”
汤予荷没有理他,对着李皎继续沉声道:“臣来此休息,未防闭门,是廖二小姐自己推开房门进来,还点了一支幻香!臣闻此香不对,便想从中离开,却被她挡住去路,无奈之下,臣只能擒了她扔出来,自己跳入这池中!若有半句虚言,就叫我汤氏列祖列宗,九泉之下,不得安息!”
原本众人都觉错在汤予荷,这事廖家二小姐吃亏,且廖氏高门显贵,是廖皇后的母家,正儿八经的皇亲国戚,怎会让女儿去倒贴?
听了他前半句,本不屑一顾,直到他最后一句话出来,不少人的眼神都变了。
汤氏历经五朝,戍守边疆,功勋卓绝,族内但凡穿上铠甲的子弟,无一不是忠烈,汤颂手中的军队之所以能称汤家军,全是祖辈的血肉性命换来。
让泉下英灵之魂不得安息,实在是太狠了。能说出这一番话,可见多么决绝。
听到汤予荷这番话,房间里蓦然出一阵响动,而后廖夫人尖叫一声,撕心裂肺的大喊救命。
翁灿赶紧带着两个宫女进入房间,见廖夫人慌乱的抱着廖如允,而廖如允双目紧闭,白皙的额头血流如注,面前的柱子上,沾着一片血迹。
翁灿快步上前,探了廖如允的脉搏,紧皱的眉头微微松开,心中暗自松了一口气。
她转头命宫女给廖如允止血包扎,而后出门恭恭敬敬地向李皎禀报:“禀陛下,廖二小姐激动之下撞柱,现在晕过去了,索幸未伤及性命。”
廖峥倒抽一口冷气,身形不稳,摇摇晃晃地要往房间跑去。
“我的女儿啊,你怎么这么命苦!你死了,爹娘可怎么活啊!”
冷不防的,李皎伸手攥住了廖峥的手,不由分说的将他扯在原地,眉目亲和,微笑道:“廖太尉,不必惊慌,朕向你保证,廖二小姐不会有事的,待朕查明真相,定给你们一个交代。”
这是一定要一查到底的意思了。
廖峥傻眼了。明明可以私下解决的荒唐闹剧,陛下竟然要带头闹翻天,连皇家的脸面,皇后娘娘的脸面都不顾了。
不应该,不应该这样才对啊。
廖峥浑身寒毛卓竖,手脚渐渐发凉,脸上的哀痛的神情瞬间土崩瓦解,腊月的天,却是浑身发冷。
“既然汤卿说,房中有幻香,”李皎想了想,面色沉着,对身旁的路崖摆手吩咐,“给朕好好查。”
路崖得令,带着四个侍卫,进入汤予荷曾休息的那间房间。
等待的空隙间,汤予荷可怜巴巴地看着李云昭,张了张嘴,在对上她的乌黑的眼睛时,又默默低下头,全然一副委屈至极的模样。
李云昭看了看他,见他形容太凄惨,有些不忍的移开视线。
刚进去片刻时间,路崖就捧着一个铜香炉出来,呈给李皎,“陛下,找到了这个。”
“陛下,请容微臣查辨。”
沈尽站在人群中,瞧着情形,十分有眼色的上前去,得了李皎应允后,接过路崖手中的香炉。
他拨开镂空的香炉盖子,将还剩半截未燃尽的香料取出,放在鼻下闻了闻,随后脸色大变,连忙将香料扔下池塘,“陛下,这香料中,果然含有催情效果。”
“陛下。”汤予荷适时扑通跪下,“臣真的冤枉!对廖二小姐绝无半点不轨之心,陛下若不信,臣亦可……”
他抬头看着李云昭,仿佛在与她表忠贞,沉声道:“以死明志。”
李皎瞥了他一眼,又转头看向廖峥,似笑非笑,求解的问道:“廖太尉认为呢?这香,总不是汤侯为了掩耳盗铃,自己点的吧?”
廖太尉还有许多话可以辩解,可是,他隐约发觉了陛下的意图。陛下似乎,就是要打压他,无论他说什么,这场争斗,陛下都会站在汤予荷那边。
他缓缓跪下,面如死灰道:“既证据在此,种种迹象都指向吾儿……臣教女无方,吾儿愚钝无知,竟会行此等不知羞耻,祸及家族的傻事。是臣愧对汤侯,愧对陛下与皇后娘娘……臣无话可说,请陛下……裁决!”
李云昭听得眉心一跳,心道这老贼精明狡猾,眼看目的落空,就以退为进。
明面上说是认过,但话外之意都是他的无可奈何,仿佛是被汤予荷逼的,最后还要提一嘴皇帝和皇后,也不知是为了提示在场哪位来帮腔助力。
在场众人岂不是会想,清白有损的是他女儿,不堪受辱撞柱的是他女儿,到头来过错的还是他女儿,他廖家图什么?
廖峥额头抵在地上,背脊弯曲,做出足了一番卑躬屈膝的卑微顺从模样,让人看着心生同情。
苑内鸦雀无声,空气寂静。
房间里隐隐传来廖夫人的抽泣声,这么一看,惨还是廖家更惨。汤予荷虽然占理,但丝毫不占情。
所有人等着李皎发话。
李皎面露难色,叹气道:“罢了……一场误会……”
“陛下!”
忽然,一声惊慌的声音从外传来,众人齐齐转头望去,看见福连公公气喘吁吁地跑来,从人群中穿过,连滚带爬奔到李皎面前。
众人踮脚张望,不知发生了什么。
只有站李皎身边的几个大臣,不约而同的有些惊疑起来。
福连公公是宫中老人,平日稳如老狗,从没有在圣驾面前失态过,这一惊慌失措的举动,实在可疑。
只见福连公公慌张地跑到李皎身边,对他附耳私语。
李皎听完他的话,眼睛上翻,似急火攻心,踉跄往后退两步,几乎要摔倒,好在身边的路崖快速上前扶住了。
“陛下!”
福连公公大惊,扑通跪下磕头:“陛下,息怒!万万保重龙体啊。”
众人不明所以,哗啦啦跪成一片。
李皎脸色越来越阴沉,怒气冲天地推开路崖的搀扶,从一旁的侍卫腰间拔出配剑,兀自大步流星往外走去。
所有人都懵了。贺阁老连忙低声询问福连公公:“福连公公,这是怎么了?”
福连公公摇了摇头,一双长眉皱成山川沟壑,难以启齿,最终看了周围的大臣一眼,拔腿小跑跟上李皎。
众人见今日事出反常,未得皇帝准许,也不敢私自离开宴会,等前头几个大臣同福连公公走时,就又一窝蜂地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