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蹄声渐远,送葬的队伍仍旧停留在原地。
周氏猛地推开搀扶她的仆人,踉跄着冲向那口黑漆棺椁。
她的脚步虚浮,每一步都仿佛踩在刀刃之上,剧烈的疼痛从脚底直窜心房。
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她只觉得眼前一片混沌,唯一清晰的,就是那口冰冷的棺木。
“我的儿!我的策儿!”周氏的哭喊声撕心裂肺,仿佛要将胸腔内的空气都抽干。
她像一头受伤的野兽,嘶吼着,悲鸣着,那声音里充满了绝望和崩溃。
江珩君站在一旁,看着母亲这副模样,心如刀绞。
他上前一步,想要扶住摇摇欲坠的周氏。
“你告诉我,这不是真的!策儿他不会死的!”周氏一把抓住江珩君的手臂,指甲深深地掐进了他的肉里,力道之大,让江珩君感到一阵刺痛。
她双目赤红,如同癫狂般地质问,“告诉我,这不是真的!他是不是躲起来了?他是不是在和我闹着玩?”
江珩君只觉得喉咙干涩,仿佛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般,艰难地吐出几个字:“母亲,哥哥他......”他艰难地抬起手臂,颤抖地指向那口黑漆棺椁,双目染赤,呼吸如同刀割。
周氏顺着江珩君的手指望去,看到那口冰冷的棺木,她瞬间愣住了,眼中原本疯狂的神色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悲凉和难以置信。
她仿佛一下子苍老了十岁,脸上布满了绝望。
“不!不会的,我的策儿那么优秀,那么英勇,他怎么会死呢?”周氏喃喃自语,声音细微到几乎听不见,但其中的悲痛却足以让在场的所有人动容。
她忽然想起过往,想起自己对林君策的种种苛责,想起她总是将目光放在江珩君身上,而忽略了那个默默付出,守护着整个侯府的长子。
悔恨的浪潮铺天盖地地涌来,她只觉得五脏六腑都搅在了一起,痛得她无法呼吸。
周氏再也支撑不住了,她猛地冲向棺椁,用尽全身力气扑了上去,双手紧紧地抱住冰冷的木板,嚎啕大哭:“我的儿啊!娘错了!娘错了!娘不该那样对你!策儿!你回来啊!你回来啊!”她的哭声凄厉而绝望,如同杜鹃啼血,悲怆无比。
她嘶哑的声音在空旷的战场上回荡,撞击着每个人的耳膜,让人心生悲凉。
“侯爷!夫人这是......”鲁萧君颤抖着声音问道,他看着周氏痛苦的样子,心中也充满了哀伤。
“去!快去扶夫人回营帐休息!”潘侯爷的声音带着一丝压抑的怒气和无奈。
“是,侯爷。”鲁萧君领命,连忙带着人上前。
潘侯爷拄着拐杖,沉重的脚步声在寂静的战场上显得格外清晰。
他走到周氏身边,看着她悲痛欲绝的模样,心中亦是五味杂陈,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皱纹仿佛又深了几分。
他伸出手,想要搀扶周氏,却发现自己的手也在微微颤抖,那是悲痛到了极点的表现。
“夫人,”潘侯爷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一丝难掩的哀伤,“逝者已矣,您要保重身体啊。”
周氏却仿佛没有听到潘侯爷的话一般,她紧紧地抱着棺椁,哭声更加凄厉。
她用尽全身力气,想要将那冰冷的木板拉开,仿佛这样就能将她的儿子重新拥入怀抱。
“母亲,别这样了!”江珩君再也看不下去,他上前一步,强硬地将周氏从棺椁边拉开。
周氏挣扎着,哭喊着,却无法挣脱江珩君的束缚。
他将周氏交给一旁的韩雅慧,目光中充满了愧疚和自责。
他猛地跪在潘侯爷面前,头深深地埋在地上,声音带着一丝哽咽:“潘侯爷,是珩君没用,没能保护好兄长,是珩君的错。”
潘侯爷看着跪在面前的江珩君,心中五味杂陈。
他知道江珩君一直以来都背负着巨大的压力,如今又遭遇这样的打击,他的内心一定更加痛苦。
他叹息一声,缓缓地走到江珩君面前,伸出手,将他扶了起来。
“珩君,这不是你的错,”潘侯爷的声音依旧低沉,却带着一丝安慰,“谁也没有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强忍住眼中的泪水,转头看向那口黑漆漆的棺椁。
他那双历经风霜的虎目中充满了悲伤,他缓缓地走到棺椁面前,用手轻轻地抚摸着冰冷的木板,仿佛在抚摸着自己的孙儿一般。
良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中带着一丝庄严和不容置疑的威严:“起棺,回京!”
在场的所有人都不禁屏住了呼吸,他们知道,随着潘侯爷的这一声令下,林君策真的要彻底离开他们了。
几名士兵上前,将棺椁抬起,沉重的棺木在他们手中显得格外沉重,每一步都仿佛踩在众人的心头。
“慢着。”一个清冷的声音在人群中响起。
苏锦瑶猛地从床上坐起,额上冷汗涔涔。
送葬的哀乐声如同一把钝刀,一下一下地割着她的心,每一声都像是在提醒她,林君策真的离开了。
她赤着脚走到冰冷的镣炉前,颤抖着手取出一枚平安符。
符纸泛黄,边角磨损,依稀可见上面绣着的“平安”二字,是她亲手所绣,亲手赠予林君策之物。
哭喊声越来越清晰,如同潮水般涌入她的耳中,那是周氏撕心裂肺的哭喊,其中饱含的悲痛与绝望,让苏锦瑶的心脏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攥住,几乎让她窒息。
她紧紧地攥着平安符,指节泛白,手背上青筋暴起。
“烧了吧……”她喃喃自语,颤抖着将平安符靠近跳跃的火焰。
火舌贪婪地舔舐着符纸的边缘,一股淡淡的焦糊味弥漫开来。
苏锦瑶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出林君策的模样,他的音容笑貌,他温暖的笑容,他深邃的眼眸,一幕幕如同走马灯般在她眼前闪过。
就在平安符即将被火焰吞噬的瞬间,苏锦瑶猛地缩回手,指尖被灼伤的刺痛让她倒吸一口凉气。
她低头看着手中的平安符,符纸的边缘已经焦黑,但“平安”二字却依旧清晰可见,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林君策对她的承诺。
“不!我不能烧!”她慌乱地将平安符紧紧地攥在手中,仿佛那是她与林君策之间最后的联系。
泪水如同决堤的洪水般倾泻而下,她抱着膝盖蹲在地上,瘦弱的身躯微微颤抖,压抑的哭声从喉咙深处溢出,如同受伤的小兽般呜咽。
天色微亮,秦婉凝早起梳洗完毕,心中惦记着苏锦瑶,便径直往她的院子走去。
走到半路,正巧碰上了赵和君。
“赵公子,这么早,是有什么事吗?”秦婉凝停下脚步,语气中带着一丝疑惑。
赵和君拱手行礼,眉宇间带着一丝担忧:“听闻四姑娘这几日身子不适,特来探望。”
秦婉凝叹了口气,秀眉紧蹙:“四妹这几日的确不太对劲,我也正要去看看她。”
两人并肩而行,一路无话,直到走到苏锦瑶的院子门口,秦婉凝才发现房门紧闭,里面悄无声息,一种莫名的不安涌上心头。
她轻轻叩了叩门,却无人应答。
“四妹?”秦婉凝又唤了一声,依旧没有回应。
她心中愈发不安,转头看向赵和君,“赵公子,劳烦你帮我一下。”
赵和君点点头,上前一步,轻轻推开了房门……
赵和君与秦婉凝并肩而行,赵和君眉宇间依旧带着一丝担忧,语气中透着关切:“秦姑娘,林世子的离世对四姑娘打击甚大,不知是否有什么办法能让她振作起来?”
秦婉凝冷冷地瞥了他一眼,脸上的不满显而易见:“赵公子有什么高见?”
赵和君轻轻叹了口气,道:“或许可以让四姑娘暂时离开这里,回陈家静养一段时间。换个环境,或许能让她心情有所好转。”
秦婉凝眉头一皱,瞪了赵和君一眼,恼怒不满地说:“换个环境?赵公子,你这是在出馊主意吗?四妹现在的情况,离开这里反而会让她更加伤心。她需要的是陪伴和安慰,而不是逃离这一切。”
赵和君被秦婉凝的话说得一愣,随即轻轻点了点头,不敢再多言。
两人继续向前走,秦婉凝的心中却愈发不安。
她加快了脚步,快步来到苏锦瑶的院子门口,轻轻叩了叩门,却无人应答。
“四妹?”秦婉凝又唤了一声,依旧没有回应。
她心中愈发焦灼,转头看向赵和君,眼神中带着恳求。
赵和君上前一步,轻轻推开了房门。
秦婉凝一步跨进屋内,只见苏锦瑶半跪在窗边,手中拿着一枝腊梅,眼神空洞,指尖冻得通红。
冷风从窗外灌入,带着一丝刺骨的寒意,腊梅的香气中夹杂着淡淡的凄凉。
秦婉凝心中一阵刺痛,快步上前,一把夺过苏锦瑶手中的花枝,厉声道:“四妹,你怎么能这样冻着自己?快进屋暖和暖和!”
苏锦瑶被秦婉凝的突然举动吓了一跳,微微愣了片刻,才缓缓站起身来,任由秦婉凝将她拉进屋里。
秦婉凝扶着苏锦瑶坐下,指尖轻柔地摩擦着她的手背,试图为她带来一丝温暖。
苏锦瑶的眼神虽依旧空洞,但嘴角终于浮现出一丝淡淡的感激。
冬去春来,苏锦瑶熬过了寒冬,渐渐恢复了往日的风采。
江珩君平乱有功,升为右将军,他特意派人邀请苏锦瑶相见。
秦婉凝听说后,心中一阵欣慰,急忙催促苏锦瑶:“四妹,江将军邀你相见,这是个好机会,你可不能错过!”
苏锦瑶点了点头,心中却有一丝无奈。
她换上一身素雅的长裙,轻步来到西胧河畔的画舫前。
船上的灯光微暗,映照出江珩君的轮廓。
两人相见,却只是简单地寒暄了几句,气氛显得格外疏离。
“锦瑶,”江珩君的声音低沉而压抑,“有些事情,我想和你好好谈谈。我们之间,是否有将来?”
苏锦瑶心中一阵纠葛,勉强挤出一个笑容,说道:“江将军,这些日子你的功绩有目共睹,我为你感到高兴。至于我们之间,或许……”她话未说完,却见江珩君的眉头紧锁,眼神中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期待和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