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场众人憋得肺疼,愣是屏着呼吸看兄妹俩打完一整套设计好的动作。
关竹在一旁观战,整个人绷得死紧,秋高气爽的季节,背心凝出一层热汗。
心神激荡!热血沸腾!效果比想象中更好!
不枉自己费尽心思设计这场刀战。
两个演员血流如注,庞子青半张脸都是血,白承夕的右眼也被血糊得睁不开。
两人喘着粗气,眸子晶亮,周身煞气腾腾,各自在镜头外稍作休整。
现场竟无一人敢上前为他们处理伤口,
洪见山缓了一口气,让激动的心绪渐渐平稳下来,又随手抓了两个壮丁,勒令他们去帮兄妹俩做紧急处理。
两兄妹只简单做了止血,便紧急投入到接下来的拍摄中。
紧跟着要拍的镜头就是李沥灵之死。
李沥灵不通人性时,对感情无知无觉。
自从哥哥一点点为她塑造了人类的灵魂,她才慢慢体会到感情,也有了牵挂。
只是哥哥的杀意步步紧逼,她才切身体会到,她的牵挂不要她了。
她的刀变得迷茫,渐渐落了下风。
房屋本就摇摇欲坠,就在此时,悬在李沥血头顶的房梁猝然断裂,李沥灵瞳孔骤然紧缩。
朝她劈来的利刃卷起一阵寒风,她不闪不避,刀锋蓦然一偏,迎上坠落的房梁,狠狠挥出一刀!
房梁断裂,碎屑崩落。
李沥血的刀再无阻拦,不偏不倚,悍然砍在她的肩头,霎时间鲜血四溅,热血劈头盖脸地淋了两人一脸。
他眼中的凶狠散去,满是不可置信。
生死相搏之际,眼前这个恶鬼竟然救了自己!
李沥灵面容灰败,鲜血淋漓,犹如白骨生花,美得触目惊心。
她的呼吸渐弱,嘴唇翕动几次,却一言不发,只深深看着眼前的哥哥。
野兽的身躯装上人类的灵魂,终究是一场错。
这一瞬间,许多念头在她的脑海中如走马灯滑过。
要是早知今日,回到初遇那天,她还会跟着哥哥下山吗?她还愿意让对方为她雕琢一缕人类的魂魄吗?
相处时的一点一滴浮上心头。
几乎是毫不犹豫的,她的心中就有了答案。
她愿意。
那就没有遗憾了。
最后,她释然一笑,用尽力气推了哥哥一把。
眼前的景象飞速后退,李沥血被她送出小屋的一瞬间,地面颤动,轰隆一声,烟尘四起,小屋轰然坍塌。
他还没来得及捋清楚发生了什么,一阵春风拂过,带来一片桃花瓣障目,视线再次清明时,眼前只剩废墟。
漫天花雨,灼灼芳华。
再无那人身影。
-
兄妹俩完好无缺地进片场,血糊淋剌地出来,两人的小助理都吓得不轻。
段泝舟脸色一变,倏地起身疾步上前,凳子都被他蹭倒在地。
“怎么回事?!”他的心脏拧成一团,伸出双手想捧住那张血糊糊的脸颊,又怕碰疼她,硬生生止住了动作。
那双手微微颤抖,不知所措地悬在那儿。
白承夕的眉弓到鼻梁间有一道伤口,不断往外渗着血珠子,皮肉间露出些许白骨的痕迹,狰狞可怖。
她抓住那两只停在脸颊边的手,轻轻摩挲几下以作安抚。
“误伤,伤口不深,我先去找吴医生。”
她已经不是刚入组时不会收力的青涩新人,庞子青也有很多武打经验,这次确实是误伤,要是真没收住劲,他俩不可能还好好站在这。
况且他们这点伤真的不算什么,老一辈动作演员比他们拼多了。
卫钧卓的视线在合伙人和小演员之间游移一番,顿时心如明镜。
他长叹一声,拉着段泝舟退后半步。
“段总,冷静,当务之急先带小白去看伤。”
段泝舟眉眼间如山雨欲来,阴沉沉一片,胸口狠狠起伏几下,也无法疏解积压的暴躁。
身体里有股无名火四处乱窜,无处发泄,挤得他心肝脾肺肾隐隐作痛。
他只能强行按捺住心痛,揽着受伤的白承夕去旅店找吴医生。
都怪庞子青,下手没轻没重!
他酝酿一番,正准备爆发,目光刚剜过去,才发现庞子青半张脸也糊满了血,正龇牙咧嘴跟着他们,显然是打算蹭医生,兄妹俩说不清谁比谁严重。
一口气就这么堵住……
段泝舟狠狠一脚踹在路边的垃圾桶身上。
这一脚威力巨大,垃圾桶重重一抖,颤颤巍巍吐出一个变形的易拉罐。
“……”卫钧卓上前将易拉罐捡起来,还给垃圾桶。
吴医生连日来无所事事,正在心宽体胖地玩手机,面前突然多了两个小血人,吓得他双手一个哆嗦,手机啪嗒落地,碎屏了。
妈呀拍动作戏可真吓人,这些天片场里不是这个淤青就是那个骨裂,今天两个主角脸上都挂着刀口子,双双破相。
他赶紧打开医用箱,紧急止血,卫钧卓去开车,把两人送去镇上的医院就诊。
两人的伤口都有一小段特别深的地方,只能作缝针处理。
段泝舟捏了捏眉心,声音里充满疲惫:“我是不是不该让你接这个本子。”
正在充当司机的卫钧卓耳朵动了动,无奈摇头。
“是我自己想接的,我认识了好多厉害的武学大师,打得超过瘾。”
白承夕双手握拳,满脸兴奋,莹白的皮肤隐隐飞出两抹红霞。
伤疤还没好,就忘了痛。
“段总,接这部戏不亏,我妹一定能爆红!”
庞子青一把搂住妹妹,妹妹贴心回搂,两只抱成一团。
段泝舟气得额角一抽,语气不善:“前排那么大一个副驾,你非得来后座挤吗?”
庞子青:“我妹要走了,我要和她多待一会儿。”
不知道下一次什么时候才能打她了,失落。
“坐好!”段泝舟忍无可忍,上手把两人撕开。
车内陷入沉默。
微信堆积了很多消息没读,白承夕趁机查看起来。
“哥哥,你——”
段泝舟&庞子青:“嗯?”
段泝舟:“……”
庞子青:“……”
白承夕尴尬得扣了扣真皮座椅:“……小段,我喊的是子青。”
庞子青猝然失笑,刚发出一个音节,就急忙用拳头挡在唇畔,把头转向窗外掩饰。
空气陷入凝滞,只剩汽车音响播放着舒缓的歌曲。
片刻之后,段泝舟冷哼一声,面无表情地闭目环胸,眼不见心不烦。
牛马:“你究竟有几个好哥哥?段哥哥又酸了1分哦!
白承夕抿了抿唇,改口道:“子青,你还要拍多久?”
称呼变了,庞子青眸光微闪,心下了然。
“最多三天,还要拍一些李沥灵去世后的事。”
出戏了,白承夕就不再是他的小妹,他只能按捺住想揉对方脑壳的冲动。
“哦,你看群,佳丽说想约我们聚会,她要和张森自立门户,想听听你的意见。”
段泝舟身形未动,头微微朝声音传来的方向偏了偏。
庞子青掏出手机查阅未读信息:“总算要自立门户了,她在那家公司没前途,她不可能完成对赌。”
庞子青早就自己出来单干,还干得风生水起,手握两座含金量极高的视帝奖杯,又提名过星钻奖影帝。
三十五岁以下的小生中,只有庄鸣有能力和他争锋。
白承夕:“好,那你杀青记得在群里吱一声。”
庞子青和高佳丽闹过不愉快,但他一点也不扭捏,爽快回道:“行,一定吱。”
车刚好开到小旅馆,庞子青独自下了车。
秋风拂起他的额发和衣角,银杏叶窸窣作响。
他抬肘搭在车顶,垂下眼睫,目光落在白承夕身上。
长歌有和,武道尽兴,他潇洒一笑:
“小夕,杀青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