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开笔记本,第一页扉页是一首小诗,英粟儿非常喜欢这首小诗:
墙壁上的那幅肖像
是谁?不哭不乐。
我不要这样的生活。
要哭就哭出眼泪。
我乐就乐出性格。
英粟儿放学回家几乎就呆在她的房间,而且几乎就坐在书桌旁。
她从抽屉里拿出一个棕色皮面的日记本翻看,她很喜欢这本日记本,里面是抄了歌曲,她喜欢的诗,名言名句摘抄。
还有通讯录,生理表,花语……
女孩们大多这么一个很私密日记本,记载她们的喜爱。
英粟儿的和别的女孩不一样的是,她在那些文字下配了插图。
也有她画的画,再配上文字。
画中是一扇紧闭的窗户,屋子里的女孩站在小凳子上的背影,她双手扒着窗户玻璃。垫着脚尖,伸长脖子,看着窗外的蓝天白云,高山。树木,飞过的小鸟。
下面有一排娟秀的文字“山的那边是什么?”
家里的家务都是爸爸妈妈做,英粟儿在家可以说是个饭来张口,衣来伸手。
因为工作忙,回家晚。洋子晚饭是煮面条吃。
像往常一样,洋子做好面条来叫英粟儿去吃饭。
大碗面里的汤黑漆漆的,放太多酱油,汤上浮着大片的,零星的,亮汪汪的猪油,看上去很腻。
而且放了很多的辣椒。
洋子总是不长记性,明明英粟儿不吃酱油,不吃辣椒,少油。
可是英粟儿不吃的东西洋子都给放了,作为一个妈妈,一个医术精湛的医生,她永远在做菜的时候心不在焉。
做了大半辈子的菜饭,粗糙还难吃。
尤其是辣椒,她怎么就总记不住英粟儿不吃辣椒呢。
辣椒刺激得英粟儿呼呲呼呲的,面条都无法在嘴里咀嚼,直接吞。
她气得一边吸着面条,一边掉着眼泪抽泣。
洋子小心柔声说:“要不加点清汤。”
“加清汤,加清汤,我不加,辣死算了。”英粟儿大滴大滴眼泪掉下来,鼻子一吸一吸的哭出声来。
“你干什么麽?” 英成在一旁怒吼。
英粟儿双手捧起大腕“嘭”地一下砸下去,汤水溅起老高,桌面湿了一大片,
英成衣服上也溅汤水。
碗一砸下的同时,英粟儿高声尖利地嘶叫起来:“我不要你管!”
这下不得了,摸到老虎屁股了,英成站起来气急败坏冲过来就打她。
女孩以最快速度站起来迎着英成,大哭大叫着跟他撕打起来。
在英成举手待要打下去的时候,她撕着他的领口直又扯又搡。
“好啊,你竟然敢打爸爸。”他一下甩开她,走到门后抄起一根一米长的钢筋(天知道他们家里怎么会有钢筋)奔她来。
洋子吓得停滞不动,只会呆看着。
英粟儿像愤怒的狮子,才不管什么钢筋,巴掌,就算刀子也不是回事。
又不是没有被打过。
英成一句,她顶十句。
“你没良心。”
“我咋没良心了,我惹你了吗?”
“你气死我了。”
“我没让你气,是你自己要气。”
“我白养你这大。”
“我赔给你。”
英成几次咬牙切齿举着个钢筋要打下去,终于还是没落到她身上。
激烈的吵闹声整幢大楼的人家都听到了。
很快,闯进两个叔叔,英成的麻友,来拉架。
英粟儿哭着嚷着冲拉架的叔叔怒吼:“滚,滚出去,不要那么管。”
“你看看,你们看看,她多没礼貌。”
都干架了,而且是女儿和爸爸干架。英成就是英成,这个时候还想得起“礼貌”。
众人拉劝下,英成将钢筋往地上一摔,一跺脚,离家外出。
人们散去,只剩下洋子和英粟儿的时候,洋子这才走到英粟儿身边:“粟儿,你太不像话了。”
“不要你管,滚出去!!”她跺着脚叫喊着。
洋子便一直哭,一边哭一边念经似地开始数说她小时候,他们如何如何宝贝她,含在嘴里怕化,捧在手里怕掉……
次日早晨,英粟儿不起床,她就是不要去上学:看你们能把我怎么样。
洋子走进来女儿的房间,看见她整个人蒙在被窝里,赌气不起床的意思。
洋子在床边坐下来,伸手搂着裹在被子里的女儿:“粟儿,不去上学了?起来吧。”
本来英粟儿是面朝外面,她“呼”的一下猛的一个翻腾,将身子来个一百八十度大反转面向了墙。
“粟儿,你有什么事跟妈妈说。”
“太烦了,太烦了,你们一个个太烦了,不要管我,我不要你们管!!”英粟儿捂在被窝里大叫。
“从小,你爸爸多喜欢你,对你多好。”洋子开始开始哭泣。
“一边去说,我不听!”
“你是不是对妈妈也有意见?”洋子开始放声大哭。
“你要咋个说!?你滚!!你滚!!!”英粟儿“哇”一声大哭起来,双脚在被窝里“噼里啪啦”乱蹬乱踢起来。
“你这脾气,以后要吃亏的。”
英粟儿伸出头,一脸泪水,头发乱七八糟,她叫喊着,哭着:“不要你们管,我吃我的亏,就是不要你们管!”
洋子无奈地走了,哭着走了。
英粟儿逃学了,一整天在家,把藏了好几天的《基督山伯爵》找出来,看了一整天。
中午英成回家对洋子说:“外面的人都在议论,丢死人了。脸面都被她丢尽。”
洋子愁眉苦脸。不语。
英成还在自说自讲:“这个孩子到底怎么了,会变成这样。都是太宠她了,宠坏了。”
“先别去管她,等她气消了,我好好说说她。”洋子眼圈红红的。
一整天,英粟儿拒绝吃饭。拒绝见英成。
英成拿她无法。
英粟儿好几天不上桌吃饭,好几天不见英成,好几天不理他们。
阴雨绵绵。
天空中,乌云压得低沉沉的,阴森晦暗,大雾淹没了一切,白茫茫一片,什么都看不见。
寒气袭人。
英粟儿事事不顺心,她不断地发现,英成一直在翻查她的东西。
从她小时候起,他一直在各种检查,每天搜查衣服口袋,裤子口袋,书包倒出来检查,书桌上的东西,抽屉……他想怎么搜查就怎么搜查。
人在气头上,陈年旧事都一股脑全冒出来,逼着英粟儿恨上加恨。
洋子在晚饭后走进英粟儿的房间:“你就那么恨你爸爸吗?”
“哼,他恨我,我更恨他。”英粟儿冷酷无情到没人性。
她坐着,满腹委屈,又气又恨,眼泪直要冒出来,她眨眨眼,强忍着。
拿起《红楼梦》看,怎么也看不进去。
泪水一次又一次禽满眼眶。
洋子出去又端来一碗面条: “粟儿,你不能这样,你不能这样对待你的爸爸。”
她不说还好,她这么一说,英粟儿强忍了很久的泪水如断了线的珍珠接二连三滚了出来。
洋子一见她哭也哭了起来:“妈求你了,你不要这样,再怎么说他也还是你爸爸呀。你叫我怎么办?”
“不要说了。”英粟儿心里想堵了抹布,她闷声吼起来。
“唉,真叫我难做人,你不可以对他好点吗?”
“好不了。”
“他是长辈,你该尊重他。”
“我尊重他?”英粟儿声音一下提高了,愤怒起来,说,“他怎么不尊重我,他为什么翻我的书包,检查我的东西,我是犯人吗?他是防贼还是做贼?”
“你考高中成绩不好,他想知道原因呀。”
“你们怎么知道我就很稀罕读高中?”
“大家都一样的要读高中,考大学的呀。你爸爸一直对你期望很高。他操碎了心,为你安排……”
“啊——”英粟儿尖叫起来,歇斯底里地,“他的期望!他的期望!他的安排,我就不是一个人,我不能有任何想法,我就是他手里的一枚象棋,我就是他手里的一张麻将牌。”
英粟儿气得直抖。
“别对我说读高中,考大学,我现在就是读中专,读技校,读职高都行,只要能离开家就行。”
“我懒得和你说,你越来越不可理喻。”洋子生气地说着,转身出去了。
英粟儿冲着洋子的背影:“都是你们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