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庭岭静静地陪着童子歌,漫步在道观蜿蜒的回廊之中。
童子歌的声音轻柔得如同微风拂过花瓣,“时间要是能再慢些就好了。”
他微微侧头,目光中满是眷恋地看向宗庭岭,接着轻声笑道:
“陛下不在时,臣妾在这观里度日如年,每一分每一秒都盼着陛下能早日到来。可陛下来了之后,却只觉得光阴如箭......”
说着,他缓缓抬起头,眯起眼睛,沐浴在那斑驳的日光之中。
道观不像宫中那四四方方的宫墙,将天空框成规整的形状。
在这里,望向天空,只见天空像是被巧妙剪裁过,这里缺一块,那里少一块,却别具一番自由的美感,仿佛天空从未被束缚。
他由衷地感慨道:
“前几日还刮风下雨,冷得臣妾还以为冬天又折返了呢。可陛下一来,就好似把春天一同带来了,处处都变得暖融融的。”
宗庭岭凝视着日光下的童子歌,那金色的光芒宛如一层薄纱,轻柔地洒落在他身上。
他身着五彩的华服,绸缎在阳光下闪烁着光泽,金丝绣制的花纹精致细腻,头上的珠翠更是熠熠生辉,明珠圆润饱满,折射出耀眼的光芒。
珠翠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摇曳,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
童子歌整个人在这光芒的映衬下,美得如梦似幻,又带着尘世独有的温柔与灵动。
童子歌察觉到宗庭岭的异样,缓缓回过神来,转头看向他,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
“陛下方才要跟我说什么的呢?总是掖着藏着卖关子。”
宗庭岭张了张嘴,话到嘴边,却觉得在这光天化日之下,那些沉重的字句难以说出口。
他深吸一口气,拉起童子歌的手,脚步沉重地从后院慢慢走进正殿。
一踏入正殿,那股陈旧的香火气扑面而来。
站在殿中,宗庭岭像是在诉说一件再平凡不过的日常琐事,然而说出的话语却如重锤般砸向童子歌:“爱妃,朕得了不治之症,大限将至,如今只剩下一个多月的寿命了。”
他清楚地感觉到,手中握着的童子歌的手,猛地僵住,身后之人也瞬间停住了脚步。
“陛下.... 您在开玩笑吧.... ”
宗庭岭心如刀绞,甚至不敢回头去看童子歌此刻的眼神。
两人就这样静静地站在救苦天尊神像下,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只剩下一片僵持的沉默。
良久,宗庭岭缓缓开口,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
“朕没有骗你,朕说的就是实话,朕... 需要你来帮帮朕。”
童子歌紧紧抓着他的手,那力道仿佛是抓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
他下意识地向前一步,目光急切地看向宗庭岭,声音带着不顾一切的决然:
“我,我能怎么帮您,只要您说,我都能 ——”
“拿你去祭天。”
宗庭岭缓缓抬起头,目光直直地看向童子歌那张因震惊而表情凝固的脸,一字一顿地说道。
“你不是让朕说实话吗?朕实话说,朕生了病,而且不是凡间能治的病,朕是中了一种... 诅咒,需要拿心爱之人去祭天....”
童子歌抓着他的手,嘴唇止不住地颤抖。
宗庭岭看着他这副模样,心像被无数根针狠狠扎着,几乎要以为他下一秒就会泪如雨下。
然而,童子歌微微颤抖了良久,缓缓抬眼看向他,眼神中满是认真与坚定,无比郑重地问道:
“只要臣妾去献祭,陛下就会好起来,是吗?”
宗庭岭的心仿佛被狠狠攥紧,疼得几乎要窒息。
他艰难地点了点头。
刹那间,童子歌突然笑了起来,那笑容里没有丝毫的恐惧与悲伤:
“那就好,我这个人,这条命,终于能为陛下做点什么了。”
人究竟要善良到何种地步。
才会在面临被心爱之人送去赴死,只为换取对方生命的绝境下,还能怀揣着这样的想法?
他甚至一点儿没怀疑过这虚无缥缈荒谬至极的理由。
此刻,宗庭岭的心仿佛被千万把利刃同时穿刺,碎成了无数片,疼得几乎喘不上气来。
他看着童子歌,那原本想要将他拥入怀中的双手,此刻却像被灌了铅一般沉重,甚至失去了抱他的勇气。
这样纯粹美好的童子歌,胜过那些遥不可及、高高在上的神仙。
而自己,就像一个深陷泥沼的恶鬼,污浊不堪。
又怎么能再忍心去伤害他?又怎么还有资格站在他面前,诉说那些残忍的话语?
童子歌敏锐地察觉到了宗庭岭的痛苦,那痛苦如同实质般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在这一瞬间,他仿佛突然明白了这半日以来宗庭岭内心的纠结与挣扎。
他的心中没有丝毫的恐惧与埋怨,反而觉得这一切,或许并没有那么糟糕。
能是有点受爱情话本的影响,他觉得,为相互托付真心的人去死没什么,反而还有点轰轰烈烈的浪漫。
更何况,他的死能救一国之君,更有价值了。
宗庭岭是如此深爱着自己,一定会在史书上郑重地记录下自己的这份功劳,让后世之人都知晓他为陛下、为国家所做出的奉献。
而且,以宗庭岭对自己的感情,也必定会善待自己的全族,让他们一生无忧。
这么想着,他心里最后一点忧愁也消散了,情不自禁地向前一步,想要主动拥抱宗庭岭。
然而,他的双臂还未环上宗庭岭,一阵冰冷刺骨的声音从身后殿外悠然传来:
“咱们陛下还真会往自己脸上贴金啊。”
两人皆是一惊,惊愕地转头望去。只见静王逆光站在殿外,脸上挂着一抹笑。
在他身后远处,隐隐约约能看到一群侍卫。
童子歌身体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
静王。
和他山庄上的手下。
宗庭岭见状,迅速将童子歌护在身后,怒视着静王:
“你疯了。”
静王却依旧笑着,那笑容仿佛带着无尽的嘲讽:
“疯的一直是您吧,臣弟可没疯,皇兄。咱们祭天,祭品可是要虔诚祷告的,您为何不告知童妃娘娘实情呢?
难道要让娘娘穿着这一身衣裳,在祭坛上只为您一人祈福吗?”
童子歌浑身颤抖,满脸惊愕,不敢置信地看向宗庭岭:
“咱们?实情?”
“陛下…… 静王为什么......那样说?您不是清楚静王的阴谋吗?”
他看着沉默不语的宗庭岭,声音抖得愈发厉害:
“他要叛变啊......”
童子歌心脏跳的越来越慢,他指节僵硬的去拉宗庭岭的衣袖,用力挤出一点讨好似的笑容。
声音里,刻意装作的轻松和不可置信交织,一句话问的支离破碎:
“陛下......他在骗我,在挑拨离间......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