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泉淮又有事要忙，也不知在忙什么。
临走之前，他轻飘飘丢下了一句，“晚上想吃锅子”，便离开了。
留下为晚饭菜单绞尽脑汁的崔臻。
晚膳之前，大厨房送来了食材，除了照例的鱼和萝卜以外，今天有新鲜红肉和酸菜，还有一碗鲜红鲜红的血。
崔臻站在院子里，双手拢在月泉淮特地吩咐人给她做的暖手筒里，秀眉蹙起，相当不满。
“怎么你们今儿的食材送来的这么晚？天都要擦黑了。”
那新月卫赔着笑脸：“这头小鹿是我们弟兄们才猎到的，最好的一块鹿脯我这就马不停蹄给您送来了。还有这碗鹿血，也还是热的。”
鹿血？
崔臻打了个激灵，刚刚被月泉淮折腾得死去活来的情状又历历在目，大腿隐隐又疼了起来。
她赶紧摇摇头：“鹿血就不必了，你们宗主不需要这个。”
新月卫一愣，随后露出了个八卦的猥琐笑容。嘿，看来他们宗主还真是勇猛啊……
“滚一边去。”崔臻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这玩意你们拿回去给有老婆的分吧！”
还是单身狗的新月卫收到了一万点暴击。
崔臻也没理他，兀自端着鹿脯和酸菜去了厨房。
鹿脯和鱼先放在冰天雪地里冻着，崔臻回去换了一身衣裳，系好围裙再出来时，鹿脯肉的边缘就已经冻得微微带了点冰碴碎屑，特别好切。
手起刀落，寒芒快如闪电，只听唰唰声响，鹿肉变成了薄如蝉翼的鹿肉卷。这么一块鹿肉结结实实地切了两大盘出来。
烧开一锅热水，崔臻从窗台上拿下一个小罐罐，从里面舀了一勺姜黄色的果冻状膏体，撇进咕嘟咕嘟冒泡的锅里。
很快，一锅清水就变成了一锅鲜甜的骨头汤。
骨头汤的香味让人把鼻子都吸进肚子里，这也太挠人了！
崔臻往里面加了点盐，把酸菜丢进去也一起凑热闹。
就是这鱼有点难办……
崔臻深吸了一口气，取了把刀，开始给鱼剔刺。这是鲫鱼，虽然个头很大，但是肌间刺却没跟着长。若是直接把它片成鱼片，那是要把人牙龈戳出血的。
酸菜排骨火锅，配挂浆鲫鱼片和新鲜鹿肉，并了一盘萝卜、冻豆腐和新鲜豆芽。
这顿饭就摆在院中石桌上，烧得通红通红的炭火将酸菜排骨汤煨得滚烫，香味四溢。
崔臻夹起一片薄薄的鹿肉片放进酸菜锅里，七上八下，比纸片还薄的鹿脯肉片很快煮熟蜷缩，然后在蘸碟里裹满芝麻磨成的黏糊糊麻酱，趁热塞进嘴里，能香掉人的舌头。
第一片涮肉放到了月泉淮的碟子里。
蘸碟里还滴了点生抽、核桃碎和胡葱碎，搭配在鹿肉片上，看起来相当可口。石磨芝麻酱的醇香伴随着鹿脯肉那股子东北大森林的气味，不断刺激着他的鼻腔。
月泉淮眼前一亮。
这吃法倒是新鲜。
时下人吃的锅子不过是各种食材一锅煮，放在小炭炉上边吃边加热罢了，哪有涮肉片这等吃法？
夹起涮肉入口，想象中的腻味并没有很明显，清爽的酸菜恰到好处地解掉了锅底的油腻，鹿肉只是在锅里涮了几下，也沾上了这股子酸爽。
这女人，研究吃食，脑子里还真是有永远也层出不穷的新奇吃法。
“再来一片。”月泉淮吃完一片之后，吩咐崔臻。
崔臻：“您可以自己涮的。”
月泉淮眯起眼睛。
很显然，他的意思是——老夫尊贵的手是用来拿剑的，怎能做这种事？
崔臻认命地夹起几片肉继续给他涮。
烫肉片的过程中，她还给月泉淮夹了一块锅底的排骨。
排骨她用的是仔排，这种小小的带骨肉原本没什么吃头，塞牙缝都嫌小，但是它妙就妙在极为软嫩，贴着骨头的那段肉炖煮过后是最好吃的，而且已经吸饱了酸菜的酸味，肉香就更加浓郁了。
月泉淮也不知是因为对菜肴里蕴含的内力上头，还是特别喜欢这道菜的口味，他吃的相当快，崔臻给他涮一片，他就吃一片，涮两片他就一筷子全夹走，就连排骨，他也是轻轻松松一抿就将骨肉在舌尖上分离，把嗦得干干净净的骨头丢回桌子上。
眼看着两盘鹿肉越来越少，几乎见了底，崔臻心里有些急。
她亲手切的鹿肉啊，她一片都没吃上！
最后，月泉淮在崔臻的投喂下，吃干净了两盘鹿肉、大半盘的蔬菜，连鲫鱼片也有一大半进了他的胃里，更不消说锅里的酸菜和排骨，这两样是他唯一愿意自己动手夹的。
小娘子的睫毛颤了颤，眼底染上了一丝委屈。
她就不该做这个烫火锅！
换成平日的精致菜式，好歹是个分餐制。
月泉淮可以自己去锅里夹菜吃，但是想让他亲自动手把生食材弄熟，那是不可能的。
俗话说君子远庖厨，他堂堂拥月仙人怎么能纡尊降贵亲自做这种事呢？
但是……
但是崔臻就是好委屈啊。
新鲜的鹿肉，她一口都没吃上！
她委屈，却不太敢表现出来。
吃罢了晚饭，崔臻提议：“我们去上京城里吧？上京有宵禁么？”
月泉淮餍足地用绣着银杏叶的墨绸帕子擦着嘴，闻言挑眉：“去那儿做什么？”
“明日就要启程去范阳了，我才想起来，我来渤海国这么久，还没有去过上京呢。”崔臻一边招呼外面的新月卫进来收拾碗筷，一边试图向月泉淮撒娇。
“说实话。”月泉淮声音里那上扬的小尾音不见了，崔臻觉得，如果他有数据条，那他的情绪值似乎下降了一点点。
崔臻撇了撇嘴，软声哼唧道：“因为妾没有吃饱。”
“……”竟是这个理由！
这可怜见的。
月泉淮不免嗤笑：“那你想吃什么，差人去买就是。”
“我不知道自己想吃什么。”崔臻把两只手一摊：“妾身现在什么都想吃，所以想去那家酒楼里看看有没有合眼缘的菜。”
“……”
不知怎的，月泉淮想起了她一个人在宁晚镇干掉一盆酸菜炖羊肉一张胡饼、三碗甜酒圆子、二十串羊肉串、一盘羊腰子和半斤烤羊排的战绩，嘴角一抽。
她是个能吃的，今晚上却才吃了半盘蔬菜半盘鱼片，确实委屈。
“而且，妾也想逛逛城中集市，看看能不能寻些罕见食材，给您琢磨琢磨新食谱。”她说得分外恳切。
月泉淮被说动了。
左右现在也无事，他亲自跟着去，还能出什么事不成？
今儿才将小美人里里外外吃了个透，月泉淮现在心情很不错，她伺候自己怪辛苦的，体谅体谅也是应当。
月泉淮便吩咐新月卫牵了马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