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丫鬟嬉闹一通,眼见天色渐晚,绿衣便道:
“更深露重的,姑娘早些休息吧。”
说罢便领着自家几人各自回房,仍只留紫鹃和雪雁伺候着,黛玉待她们走了,面上的笑容也微微敛了敛,她如何能不知这几人的好心,不过是怕她胡思乱想,刻意过来陪着陪着罢了。
紫鹃将床铺好,帮着黛玉解了外衣,又吹熄了烛火,便与雪雁到外间去睡。
黛玉拥着杏红绫被辗转反侧,侧耳听着船底汩汩的流水声,神思婉转,恍惚间便已看见扬州旧宅,有许多细致之处,印象里都已经有几分模糊了,只屋后那片竹林和小花园,倒还清楚的记着。
当时师兄便常与她一道在竹林里看书,又一道和娘亲在花园里散心,如今再要回去,也不知道那些花儿可都还在......
船行过半夜,忽然微微一震,似乎停了下来,黛玉本也没有睡熟,见此动静,又坐起身来,雪雁擎着烛台,撩开锦帐,正见黛玉拥衾而坐,面上似有些泪痕。
“姑娘可是魇着了?姑娘别害怕,紫鹃姐姐已经去打听了。”
黛玉帕子微微擦干净眼角,只是点点头,并不回话,过了片刻,便见绿衣和紫鹃披着衣裳进来,皆神情严肃,绿衣便罢,紫鹃瞧着似乎还有些害怕,黛玉忙问道:
“是出了何事?”
绿衣忙道:
“前头打了信号过来,说是江面上有些动静,叫咱们先停着等候。”
黛玉也吃了一惊,赶忙坐起来要穿衣服:
“什么动静?难道竟真有水匪不成?”
绿衣一边帮着更衣,一边笑着安慰道:
“这是运河,沿途多少重镇,哪里来的什么大股水匪,顶多是有三两个小毛贼罢了。
也不知道是什么野路子,许是瞎了眼睛,不认得咱们家的旗子,郑七哥已经安排人手来护卫,这些事情,他自然处置妥当,姑娘放心便是。”
黛玉便也点点头,神色仍微微有些忐忑,毕竟这么些年,也不曾经历过这样的事,来回踱了几步,猛然想起一事来,忙向绿衣问道:
“琏二哥可还在后头跟着?派人去了没有?”
绿衣微微一愣,旋即睁大眼睛,赶紧又出门去。
只在刚出门时,贾琏还记着往黛玉跟前探视过两回,倒得后来,压根也不往这楼船跟前凑了,众人因此一时竟没想起来他,还是黛玉提起,绿衣才想起还有这么个人,又赶忙再去寻郑阳。
好在郑阳倒还记得这个贾家的二爷,已派人过去提醒,绿衣方才放下心来:
“来的是什么人?究竟要不要紧,若是事情紧急,就放信号求援,调伏波的人过来。姑娘可在船上,大意不得。”
郑阳只是笑着摇摇头道:
“倒还没到那地步,前头已经交上手了,手段稀松平常的紧,人也不多,你回去歇着吧,要不了多久就没事了。”
绿衣微微踮起脚往前看,薄雾里隐隐有些厮杀声传来,声音并不清晰,只将运河两岸的芦苇荡里惊出几只白鹭。
自打贾琏一路跟在船队后头出了京,贾母虽教他一路照看着,可是绿衣身上带着林思衡的凭证,楼船挂着伯府的旗子,又哪里还用他来照看什么。
贾琏自然也乐得轻松,更只将这遭视作游山玩水一般,凡是船队靠岸停泊,他便定是要进城里去寻欢作乐一回,一路南下,一路留情,身上的银子跟泼水一般花用出去,还没走几天,便已用去二三百两。
虽已经是后半夜,贾琏这条船上仍是灯火通明,不时便从里间传来几声女眷的欢笑声,贾琏斜坐在软榻上,怀里抱着一位妓女,两人正衣衫半解的搂在一块儿。
贾琏相貌英俊,性情风流,况且又是公府嫡子,出手又阔绰,那姐儿一看见自己脖子上的珠链,瞧着贾琏的眼神便愈发火热几分。
“二爷~奴家自打见了大人一回,这一颗心便都在二爷身上了,二爷难道舍得再叫奴家去见别的客人?何不赎了奴家,奴家也好一直陪着二爷~”
贾琏倒还真就舍得,若依着他的性子,只要有几分颜色,什么脏的臭的,他压根也不在意,这女子虽貌美,也不过是他这段旅途里打过交道的众人之一罢了。
况且他还也就不敢将这女子赎身带回去,贾家不会允许一个妓子进门不说,单是家里母夜叉那一关就过不去。
因而并不应声,只是笑着用手指摩挲着这女子的脸,一味调情嬉笑,那女子得不到回应,也不纠结,本来这事她也是抱着有枣没枣捅两杆子的想法,浑然也没起什么情绪。
两人正玩闹的开心,忽然信儿便闯进来,先是用眼神在那女子身上剜了一眼,方才与贾琏招呼两声。
贾琏瞧着他那眼神,也并不在意,若非信儿的身份实在太低,说不准还有“独乐乐不如众乐乐”的想法,开口问道:
“出了什么事,这样着急忙慌的?”
信儿猛然回过神来,赶忙道:
“二爷,二爷,快别往前头走了,刚刚东府的人过来传话,说是河面上起了水匪,前头可正打的凶者呐。”
贾琏与那女子俱是面上一白,赶忙爬起来手忙脚乱的穿衣服,语气急促的吩咐道:
“你快去前头瞧瞧究竟如何,若是事情不好了,咱们赶紧往岸上去!”
“啊?我?”
信儿苦着脸不肯动弹,直到贾琏瞪他一眼,方才不情不愿的倒腾步子。
贾琏害怕,他更害怕,哪里敢往前头去,到了外头,脚步探出去,收回来,又探回去,又收回来,好半天都还没下台阶,还没等他纠结清楚,船身猛然一震,周围响起几声惊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