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林桥开门,把人带进来的时候,发现是郑大。
“郑班头,还真是好久未见,赶紧入座!”
林向安差点忘记这茬了,当初让林远和郑班头多亲近,从这边入手,认识几个狱卒,想观察地牢里面被捉的土匪情况。
因为一直没有消息,后面他带着林远去了府城,回来后林远又被留在镇上,想着有镖局那边调查,就没多关注土匪的情况了。
没想到郑大会亲自找过来。
“林公子,”郑大的声音压得极低,脸上带着一丝凝重。
他的神情疲惫,脸上还有灰尘,腰间的佩刀随着步伐轻晃,发出一声沉闷的金属碰撞,想来是匆忙赶过来的。
“之前您去考试,您身边的人托我关注一下地牢的动向,此前一直都挺好的。但最近好几个土匪,以及牢房里的犯人,接二连三染病去世了。”
刚开始有人感染风寒,又都是重刑犯,地牢环境差,很快就死了。
都没怎么在意,那之后,不仅土匪,还有其他犯人,也染上风寒,相继死去。
“这事之后,那土匪头子就变的很奇怪,每次饭菜都是其他人吃了,他才肯吃。”
林向安心头猛然一沉,眉心紧锁:“你的意思,这些人并非正常死亡?莫非有人下毒?”
郑班头叹了一口气道:“这事不好说,接二连三的风寒,让那边的狱卒有些胆怯,怕是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引起的,都小心翼翼的。”
就在这时,林桥将茶水端了上来,放在两人椅子旁边的条台上,便默默站在林向安身后,听着两人对话。
林向安的眼神更深,沉默片刻,他的手指在桌面轻轻一敲,发出清脆的声响。
这事很反常,一直以来土匪并没有透露多的信息。
这次不仅土匪死,还连带其他犯人。
林向安冷笑一声,眼中寒芒闪过,“他们去世前的症状都是一样的?”
“是的,原本怀疑是疫症或者中毒,但请过大夫来检查,说是风寒,地牢环境潮湿,容易传染人,这才导致的。”
郑班头将从狱卒那边打听的事情,一一告诉了林向安。
若都是风寒去世,未免太蹊跷了,感觉更像是中毒,如果是下毒,说明幕后之人终于要动手了。
如今土匪头子还在,那就说明这事还可能发生,只要密切关注,定能揪到线索。
“郑班头,多谢您来提醒我,虽说是风寒,但我感觉更像中毒,回头我找人打听一下,那土匪头子那边,麻烦您帮忙打个招呼,让人多关注异样的情况,及时告诉我身边的人。”
林向安指了指林桥,将他介绍给了郑大。
“这位是林桥,若有消息直接跟他说。我们家自酿了特色酒,刘知县赞不绝口,正好拿回去尝一尝。”
林桥瞬间心领神会,明白林向安这是让他去备礼,便微微点头。
郑大点点头,他之前来找林向安,但一直没碰到,又不好去县学找人,今日打听到林向安在家了,这才匆忙赶过来的。
“林公子,这多不好意思,太破费了。”
林向安看了一眼林桥,示意他去弄。
“应该的,阿桥,东西在我屋,去拿一下。”
两人又闲聊了一下,林桥出来时,提了一壶酒,还拿了一些碎银,在替林向安送客时,在门口塞给了郑大。
“这是我家公子给的感谢费,日后再有消息,定当重谢。”
郑大装作推脱,林桥笑了笑,硬塞给了他,就这样收下了。
送走了郑大,林桥便来到林向安的房间。
“郑班头收下了银子,提着酒已经走了。”
点点头,林向安夸赞道,“行,阿桥做的好,日后还需你多注意着。”
这种给人钱,与人方便的事,林桥出面,反而比他要好,彼此心知肚明,却又不显得失礼。
人家帮你办事,就得用钱报答,后面人家才能更尽心帮忙。
“关注土匪所为何事?”
林桥并不知道具体事情,之前只提过一嘴,并没有多说,这才给他解释清楚事情情况。
最好的结果,就是等镖局那边的消息,但那边还没派人送消息。
不能坐以待毙,土匪的情况,林向安怀疑是中毒,这事可以找胡大夫打听一下。
“阿桥,你明日帮我跑一趟。你去镇上安康堂,明面上给我送东西给阿忠,私下你找胡大夫打听一下,有没有什么东西吃了,症状类似风寒,过不了几天,人就没了。”
除此之外,那就重金买消息,马上是二姨的忌日,也可以从这个方向突破。
“另外,这次回去扫墓时,你和阿远去赵家那边的村子,借机找人透露,说想知道你娘当初回去时发生的事,若能提供准确消息,会给报酬,你们穿些好衣服,一起驾马车回去,定要故意让村里人看到这一幕。”
就不信挖不出来一点线索。
林桥点点头,“好,我知道了。”
之后两人又讨论了一下酒楼的事情,店里有聘请掌柜,林桥不必每日都守着店里,只要想如何更快的站稳脚跟。
第二天,一早,林向安去了县学。
即将月考,一方面得安心学习,争取早日升班,另一方面还有学报、民报的事,总之林向安每天特别忙碌。
事情太多后,林向安就考虑把事情给人分担。
最终一番考量后,林向安将学报的管理权交了出去,让殷昊初和孙文石两人负责,其他人配合两人。
讲习会依旧还要找人加入,目前就五个人,肯定不够的。
现在可以主动挑选人,而不是随便拉个秀才进来,这样讲习会的质量能更高。
民报还是由林向安自己在管理,他想找愿意调查事情的人,去挖社会问题,比如天和赌坊骗人的模式,撰写这样的文稿,提醒众人,同时也能让人警惕,用舆论去对付这样的黑恶势力。
但哪里才能找到愿意调查的人呢?
冯辰、宋桐、薛文逸尽管不是秀才,但因为加入文思苑,也可以旁听讲习会的内容。
林向安就提醒他们,平日里有问题,多请教他们这群人,会有很大的帮助,争取下次都考上秀才。
这种学习环境,可遇而不可求。
九月底,月考如期而至。
课室内光线柔和,带着一丝清冷,同窗学子纷纷落座,安静等待月考开始。
教官监考,周教谕和徐山长会在考场来回巡视。
月考的内容,除了经义策问和诗文创作,另外多了时事论述。
考试时间是从辰时开始,至午时结束。
经义策问是从四书五经中选择的,是最基础的考题。
一般题目不算复杂,但涵盖了儒家经典中核心的义理,既要谈经义,更要联系实际,主要考验学生的理解力和文字功底。
而时事论文,一般会围绕地方政务遇到的问题出一道策问,学生需结合经典与实际论述观点,考验学以致用的能力。
毕竟相对于童生,秀才下一步就是举人,考上举人,回到当地,是可以辅助知县治理当地,例如当地的主簿、县丞都是本地的举人担任。
即便没有担任官职,但依旧可以协助官府处理地方事务。
这时候就要涉及实事,主要是民生和法治问题,例如遇上旱灾,井渠干涸,如何解决水源的问题?亦或是雨季洪水泛滥,又该如何解决,还有商税改革等等一些非常实际的问题。
至于诗文创作,与其说表现人的才华,但更突出的是一个人情感问题。
好的诗,一定是情感丰富的,领悟很深,有感而发的。
这需要观察能力、领悟能力和阅历。
所以要多四处走动,多看万物,多看书,多思考。
当准备考试时,四周寂静无声,唯有窗外偶尔传来一声鸟鸣,显得格外清幽而紧张。
答题纸依次发下来,从前往往后依次传下来。
待都拿到答题纸后,教官才将题目告诉众人。
这次月考的题目是:《大学》八目之序,何以为学之纲纪?
望着题目,林向安静静地思考,《大学》有“三纲八目”的说法。
这里的三纲是指:“明德”、“亲民”、“至善”,并不是古代伦理文化中的“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的三纲。
而八目是:“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实际上,《大学》是可以看作是四纲、七证、八目,当然这是林向安从藏书阁的一本无名注解书上得到的启发,和主流思想有区别。
所谓的四纲,在三纲之前,还有一个“大道”,道为首纲。
《大学》中有这样一句话:物有本末,事有终始。知所先后,则近道矣。
这句话就是指的‘大道’或者说‘道’。
这里不得不提孔儒思想起源,是在春秋末期、战国先期的阶段,当时本来就是儒、道并不分家的一个时代,诸子百家,思想百花齐放。
当时的诸子百家之说,也都是标榜一个“道”字,作定点。
任何着作,若是撇开着作者的背景去谈,免不得误解。
流传的很多儒家思想,都是被统治者们故意曲解,为了方便教化治理百姓。
《大学》作者是曾子,他是孔子的学生,孔门七十二贤中,他是传承儒家道统心法的中坚分子。
而七证是在四纲之后,是求证大道的学养步骤,就是知、止、定、静、安、虑、得。
之后才是八目,是“亲民”的实际学问和修养。
百花齐放的年代,思想是会有碰撞的,然而诸子百家独尊儒术后,大大限制的了人的思想。
也得亏林向安是有成熟的思想,才能理解那本书上的思想。
也是古代科举读书后,林向安才了解的孔儒思想。
在当时社会,只有几百万人口,其中孔子门下就有三千弟子,个个都是当时各国的精英,是一股不得了的力量。
他明明可以拿到权位的可能,弟子们也要他去拿权位,但他选择了做学问,寂寞凄凉了一生。
一直到五百年后,到汉武帝的时候,才大大抬头,兴起的。
四书一直强调的学问,就是引导人做人做事,若一个人文盲,他做人做事好,也可以说他学问好。
林向安叹了口气,随即摒除杂念,提笔蘸墨,在纸上写下第一句:“《大学》之八目,纲纪学问之序也,格物为始,知行合一,方能诚意正心,进而治国平天下......”
坐在林向安旁边的陆肖皱着眉头,用手指轻轻敲击案几,似乎还未理清答题方向,看着林向安奋笔疾书,有些嫉妒。
又看到旁边的邱焕也已提笔疾书,笔尖在纸上飞快地移动,他心里又急又躁,无法冷静,只好硬着头皮作答。
室内的气氛愈发凝重,时不时传来同窗们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林向安将文章写到一半时忽然停笔,眉头轻蹙。
发现自己在论述“格物致知”时,言辞稍显单薄,便放下笔,回头反思文义。
片刻后,在纸上重新补充了一段:“若欲致知,则先求格物。万事万物,皆有其理,探其本质......”
这段补充不仅充实了内容,还让整篇文章更显流畅。
这次的时事论文谈到的是旱灾的治理,林向安笔锋不疾不徐,写着对策。
临近结束,室内静谧无比。
周教谕走过长案,目光扫过每一位考生,时不时走动着,观察答题情况。
林向安写完最后一段后,抬手揉了揉酸涩的手腕,飞快地检查了一遍文章的结构与文辞。
这时的陆肖则满头是汗,眼看时间不多,他急得连笔墨都溅在了袖子上。
也有好多同学早已放下笔,有的双手交叠,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有的检查答题纸,大多都很淡定,想来是习以为常了。
午时的钟声响起,教官宣布考试结束。
林向安将考卷整齐地叠好,起身走出考堂,深吸一口气,和其他同窗,一起走了出去。
时不时有人讨论答题情况,林向安却将视线看向院中那株繁盛的紫藤,目光沉静,并没有太大的反应。
背后有人一边摇头一边感叹:“唉,这次的题太难了。”
孙文石走过来轻拍林向安肩膀,笑着说道,“咱们一起去吃午食,做题做的我肚子都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