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巧的是,七皇子就是这样想的,这就导致他见到陆青黛的第一眼就是恍神。
先是被绝对的容色吸引,而后被出众卓越的气质给留住,陆府后宅这儿聚集了不少人,以七皇子为首,三两个的凑在一起说话,在陆青黛三人出现的时候都不由自主的将视线跟随上去。
程穆环的身子其实还没好全,但听说陆府今日是给为陆二娘子的同胞妹妹办接风宴,他还是忍着疼换上了一件绣着金纹,做工极其繁复的衣裳来了。
当年没有得到陆青黛便是他的一大遗憾。
结果老天送来一个和陆青黛一模一样的同胞妹妹,这难道不是老天对他的眷顾吗?
程穆环在看见陆青黛的第一眼便是惊喜。
觉得是上天来给他弥补遗憾了。
他这次一定会好好把握机会,徐徐图之,必定不会像上次那样逼迫不成反遭了厌恶。
程穆环抬腿就要往陆青黛的方向走去。
毕竟这一块只有他最大,谁都不能越过了他去。
站在七皇子一旁陪着他的程敏微微眯了眯眼眸,转而低头看了一眼身边的程诗,低声对她说道,“果然是出落的越发水灵了,怪不得你比不过。”
“姐!”程诗小声的抱怨出口,看向那边的眼神像是淬了毒一样的,恨不得亮出爪子把陆青黛的脸给刮花。
她毫不留情的戳穿程敏心里的真实想法,“你喜欢她大哥才费尽心思想要讨好她,可姐难道你就真的不嫉妒她吗?”
程敏看了她一眼,似乎不大在意这个妹妹的奚落,“嫉妒?她又碍不着我,我为什么要嫉妒她?”
“口是心非。”程诗吐出这一句话来,而后就看见程穆环已经走到了陆青黛跟前。
陆青黛朝着他行礼,腿刚弯了弯,请安的话到了嘴边还没有开口呢,程穆环背后就响起一声冷飕飕的声音。
“皇弟好雅兴,孤还在这儿呢,你是没长眼睛看不到吗?”
太子不知何时就从另一个方向过来了。
身边竟还站着沈宴秋。
陆青黛越过七皇子,跟他对视上一秒,而后又平静的收回视线。
太子径直走到中央,手上轻微转动着指节上的玉戒指,对着程穆环道,“父皇常常教导你我要兄友弟恭,莫非皇弟忘记了?”
程穆环原本想去扶陆青黛的手被迫中断收了回来。
应灵灵和曲悠然默默退后几步,远离漩涡中心。
曲悠然一边看着自家小姐妹深陷修罗场,一边伸手按住伸长了脖子想要看热闹的应灵灵。
“皇兄。”程穆环赔笑道,“刚刚不见皇兄,不知皇兄突然来了,是我的错。”
“嗯。”太子环顾一周,见众人还拘着礼,便抬了抬手,玉戒指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光,“免礼吧。这儿处倒是好生热闹,不知刚刚是在干嘛?”
一旁立刻有胆子大的郎君和娘子答话,“殿下,这儿的腊梅开的极好,七皇子刚刚正说要听人用梅字来传飞花令呢。”
“是啊是啊,这样枯赏也失了趣味,不如传个飞花令来的有意思。”
程穆环看向太子,“不知皇兄意下如何?”
太子漫不经心的瞟了一眼,随意道,“今日既然是陆家做东,不妨就让陆二娘子来当裁判好了,若是主持的好,孤有赏。”
本来是想说赢了的人有赏来着,但是太子也不能确保自家清清一定会赢,倒不如直接让她主持,省得便宜了别人去。
“不知…陆二娘子意下如何?”程穆环故作贴心的转过身去问陆青黛的意见,开口也尽是为她着想的意味,“若是陆二娘子不愿,本皇子也可以让旁人代劳。”
陆青黛对上他的眼神,心里头多少有些不想和他搭话,但是面上还是温和有礼,端着一抹浅笑,让程穆环看的眼都不眨一下。
“多谢七皇子好意,但今日本就是我陆家宴请宾客,我作为裁判给大家组织一场飞花令本就是情理之中,有什么愿不愿的。”
陆青黛眼含笑意,缓缓的扫视在场的众人,“只是单单传飞花令多少是有些单薄了,不如加些个条件,增些趣味,大家也能玩的尽心些。”
“愿洗耳恭听。”
“不知陆二娘子想加些什么条件?”
“陆姐姐你不妨说说看?”
一旁的郎君娘子们跃跃欲试,都是年轻人,又难得聚在一处,当然要玩的尽兴才是。
“梅的诗词太多,难不倒各位,不妨在这诗词的顺序上做些要求。譬如梅字必须在从第一个字一直传最后第一个字去,无论诗词歌赋,无论五言七律,以琴声为令,琴音停便要立即接上飞花令,若是接错了或接不上的,便由我指定惩罚如何?”
其实就是击鼓传花加上飞花令的加强版。
说不定日后能够玩上真心话大冒险呢。
陆青黛笑着看了一眼太子,“不知殿下觉得如何?”
程穆环抢先道,“本王觉得甚好,陆二娘子这主意甚妙,本王可以用一斛明珠作为头彩,谁接的最快最好,这斛明珠便尽数归她去。”
太子懒散的看他一眼,“跟谁少了你一斛明珠一样,皇弟未免太小家子气。”
还有,刚刚清清是在问他!!
程穆环赔礼,“是我轻狂了,不知陆二娘子觉得用什么作头彩好?”
太子的目光也随即看过来,满眼都写着不许附和他。
陆青黛微微一笑,“集思广益,不如问问大家的意思。”
一个刚及笄不久的小娘子大声道,“听闻陆姐姐的舞技一绝,若我赢了,能不能让姐姐给我跳首舞?”
说完,满是星星眼的又补充了一句,“只跳给我一个人看就好!”
“我我我也想要这个!”她身边的小娘子争着道。
“我们想跟陆二娘子讨一副墨宝……”刚刚就被陆青栩提前介绍过的几个郎君斟酌片刻,还是说出来了。
应灵灵看热闹不嫌事大,声音最为响亮,“我想要陆二娘子陪我一起汤泉共浴!”
曲悠然捂半天都没能捂住应灵灵的嘴。
太子的眼神冷飕飕的看过来,但是在听见汤泉共浴这四个字的时候很可耻的心跳加快了。
“大家莫要抬举我了。”陆青黛退后几步,捏了捏应灵灵的脸,认真思索了片刻,“ 不如先决出前三甲,到时候再进行奖赏如何?相信只要大家懂分寸,两位殿下定然会答应的。”
说完,陆青黛又朝七皇子和太子的方向屈膝微微一福身,“两位殿下仁厚,在此多谢两位殿下愿为这飞花令增彩。”
程穆环沉浸在被美人温言软语捧得高高的感觉之中,伸手就想要去扶她起来。
但这次却又被其他人给打断。
言执玉和应归彻一直站在一侧,他们两个如今明面上还是中立党的,所以程穆环见到他们两个人在一起说话倒是不觉得奇怪。
只是看见言执玉走过来低头问陆青黛的时候,程穆环突然想到,这陆二娘子之前的感情史。
和言大郎君青梅竹马,跟沈宴秋情窦初开,被应归彻一见钟情,之后还同他皇兄多多少少有些暧昧。
程穆环的脑子飞速运转着,然后就听见言执玉说到道,“陆二娘子提出的玩法好生有趣,不如由我来抚琴,但遵娘子号令。”
这语调温柔的……虽然言执玉本身就是一个温润贵气的形象,但是平常对人对事可没有这般亲和过。
如今这嗓音倒活像是被吞了几斤春药似的。
太子无语:“你一个外男,跟未定亲出嫁的娘子还是保持些距离才是。”
抬头看见自家皇兄一副恨不得劈死言执玉的神情,视线自然的往后瞟去,就看见沈宴秋的眼里都是陆青黛。
他依旧是那么一身红衣妖艳,袖子下的手却紧紧的握成拳,看着言执玉和应归彻这样自然而然的站在陆青黛身边,太子和七皇子也可以随意跟她搭话,他眼底里都是说不出的黯然。
曾几何时,第一个名正言顺同她在一起的人是他。
程穆环见这些人都是一副拈酸吃醋的样子,脸色变得古怪起来。
莫不是他们都想着把陆青黛的同胞妹妹给拿下吧?
怎么这么多人跟他撞了想法?!
七皇子忿忿不平,但平心而论,跟他争人的人,他一个都不敢得罪了去。
陆青黛不知道这儿的暗潮汹涌,笑着应下言执玉的话,“那便有劳阿玉了。”
阿玉~阿玉~
一旁的应归彻、太子和沈宴秋三人其实脸色都不大好。
应归彻:“……”我怎么就不会弹琴?死手!拿得动刀竟然学不会弹琴?!
太子:“……”还阿玉呢!从小到大就知道喊阿玉!喊他怎么就知道喊殿下?一点儿也不亲昵!
沈宴秋:“……”曾几何时,了了喊他也不喊沈世子,喊的是世子哥哥……
第一轮游戏很快开始,言执玉被蒙上眼睛,落座在一旁,大家都在花园中的席位上坐好,面前是瓜果点心,身后便是腊梅飘香。
旁边都生了炉子,加上正值正午,日头正好,倒是不觉得寒冷,只觉得太阳照的暖洋洋的,格外舒服。
太子和七皇子自然是高位之上端坐,陆青黛作为裁判,于中间新设了一桌案,便于她说话执行。
琴音很快就停止,空中抛着的绣球正巧被抛在应灵灵手中。
应灵灵直接脸不红心不跳的偷了刚刚曲悠然给她透露的诗句。
“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
陆青黛笑着看她一眼,而后对着言执玉身旁的言尧点了点头,言尧低声给言执玉传话,琴声又继续响起。
“有梅无雪不精神,有雪无诗俗了人。”身穿绿萝裙,也就是刚刚想看陆青黛跳舞的小娘子接到绣球之后,刻意等着琴声停下,双眼亮晶晶的看着陆青黛。
似乎有几分势在必得。
“寒雪梅中尽,春风柳上归。”
“造物作梅花,毫发无遗恨。”
“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
……
在座的基本都是有墨水的人,写梅花的诗又很多,这就导致一时之间竟然没有答不上来的。
当然,若是沈静在此处,想必就会坐如针毡了。
她抄书的时候只记得抄些情情爱爱,辞藻堆的华丽,但是还真应付不来这种场面。
不知不觉的,这绣球传到了沈宴秋的手里头,他看着精致绣样的红色绣球,垂眸看到自己的红色衣裳,莫名的有些恍神,抬眼,闯入眼帘的,就是陆青黛的红色金缕衣。
若不是她眼中的情绪太过疏离,沈宴秋都觉得自己回到了和她最浓情蜜意的时候。
当时的那双眼中,真诚又炽热,旁的人都是虚影,只有最中心的他真真实实的。
沈宴秋那双风流多情的狐狸眼难得的露出几分哀思来。
他和陆青黛都明白,他不是不知道自己的心意,也没有想要故意折辱她的意思。
他只是,缺少爱人的能力。
他,沈宴秋,学不会爱人。
手指微微在绣球上摩挲了一下,他只道出了心中最想说的那句诗,“相思一夜梅花发,忽到窗前疑是君。”
整夜沉浸在相思之中不可自拔,清晨窗前的梅花忽然开放,花枝伸到窗前,让我恍惚觉得是你迎面而来。
陆青黛感觉自己被他的眼神给烫了一下,下意识的就轻蹙了蹙眉头。
但很快就反应过来,眉目平和的看着他,似乎没有被一句话给轻易触动。
她只是温声道,“这飞花令的‘梅’字应当是第六个字了,沈世子,答错了。”
沈宴秋点头,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跟她多接触片刻,他声音低沉,眼神却片刻不离,“我甘愿受罚。”
陆青黛也并未为难他,淡淡开口道,“沈世子的丹青极好,不如就请沈世子画一幅丹青吧。”
沈宴秋的丹青极好,这事只有他身边的人知晓,就连太子都不大清楚。
陆青黛这话一出,主位上的太子看向沈宴秋的眼神都带了几分同性相斥的排挤。
言执玉更是取了系在眼睛上的丝带,不咸不淡的看过来一眼。
应归彻握拳将手放在两侧。
哼!都是些文人才学的东西!
但是为什么了了就偏偏喜欢这些啊!
应归彻心里决定,日后定要在演武场上将今日之仇给报了去!
要知道,刚刚的绣球差一点就要传到他手上来了。
还是他机灵,借着那空档喝了口茶,这才幸免于难,不然真到了他手上,做不出诗被了了不喜欢可怎么办?
陆家的侍女小厮很快的就将文房四宝递送上来。
沈宴秋起身走上前,在中央的桌子前站定。
手竟然开始有些慌乱的抖动起来。
倒不是他忘了绘画的技巧,也不是他对这个惩罚有所不满,而是身边那一抹熟悉的清茶香被风轻轻一吹,径直涌入他的鼻尖,熟悉又亲密。
下笔的速度比平常慢了几分。
不知道是为了多驻足片刻,还是说真的手生了。
最后几笔落尾,红梅沾雪,孤傲绝艳,满袖盈暗香。
身边的侍女礼节性的拿起来展示,收获了一片叫好之声。
“没想到沈世子的丹青功底竟然这般深厚…”
“这红梅孤傲,笔锋遒劲,当真好看。”
当然,这些夸赞声中也会有些酸涩的声音,譬如应归彻,“不过就是一枝红梅吗?瞧他得意的……”
他今日身旁跟了张阳和廖杰,只不过他们二人是刚来不久的,三个大老粗默默地躲在角落里,对着这幅他们画不出来的红梅暗暗呲牙。
张阳安慰道:“将军,沈世子那肯定是练了多年的,将军你要是也练个十年八年的,肯定能画的比他好。”
廖杰叹气:“将军,我就说咱们这种大老粗不适合来凑这种文绉绉的热闹。”
说是这样说,廖杰小心的看了一眼陆青黛身边的兰茵。
陆青黛把画收了回来,看着熟悉的起笔和落笔方式,眉头微扬,下意识就开口点评一句,“这梅枝的起笔又重了……”
这话刚落,上头太子的茶水就不小心跌到了七皇子的身侧,差点将程穆环的衣袍淋湿了去。
太子难得开口抱歉,“孤并非有意的。”
“可以开始下一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