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轻欢跟凌欣弦皆是久经训练的,迎上前去一福身,便各自行了个姿态最好的宫礼。
「欢儿参见皇贵妃娘娘。」
「欣儿参见母妃。」
「起来吧。」
长长的裙摆在两人之间拖曳而过,进入了寝殿。
她们听命的站直,回身抬起头来时,只见身披皇贵妃朝服、头顶飞天高髻,打扮得雍容华贵的程惜芙已然落坐。
那双娇艳的凤眼,不住地在两人之间来回打转。
这妆扮也太过正式了吧?
凌欣弦一怔,直觉母妃是要在气势上压过任轻欢,她心一急就抢先说道:「您也是来看小郡主的吗?」
程惜芙锐利的目光随即落在凌欣弦脸上,按宫规,她不开口,在座的其他人是没有资格开口的。
凌欣弦见母妃的样子,就知道她今天是打定主意要把这当作正式的会面了。
她脖子一缩,仍没有死心,怯生生的求饶:「母妃.......」
「五公主明天就要出阁了,不乖乖待在自己宫里备嫁,还有兴致到处遛达吗?」程惜芙没有留给她任何发言机会,抬头看向屏风的方向:「你们在身边伺候的也不知道劝着点儿?本宫还要你们作甚呢?」
外头随即传来一片告罪声,凌欣弦满脸涨红,不敢再开口说话。
程惜芙盯着凌欣弦,直接下令:「送公主回宫吧。」
凌欣弦倒抽了一口气,有话堵在喉间,但在母妃冷冷的瞪视下,只能气弱地垂下头来,低声应了句:「欣儿告退。」
就在转身之时,她不安的瞥了任轻欢一眼。
只见那依然苍白的脸平静似水,好像她母妃身穿皇贵妃朝服,出现在太子妃寝殿并没有什么大不了似的。
但愿欢儿真的能应付得了吧?自三皇姐小产的消息传回来后,母妃就似是变了个人似的,连她也不敢在她面前造次了。
五公主凌欣弦走了,西殿外头先是少了一批宫人。
程惜芙看向莫刚玉,又再发了话:「本宫这里有太子妃伺候就够了。」
话音刚落了地,便听到莫刚玉不慌不忙的回道:「太子妃身子骨尚虚,娘娘就让妾身在旁边侍奉茶水吧?」
程惜芙也不和她多废话,漂亮的眼睛再次回到任轻欢的脸上:「太子妃就是这样掌宫的吗?把东宫的人纵得这么没有规矩?」说话倒是半点情面也不留了。
再怎么样,莫刚玉于身份上仍是侧妃,确实不该当面反驳程贵妃,遂抬头看向任轻欢,看她怎样反应。
「娘娘教训得是」,任轻欢再次屈了屈膝:「莫侧妃在娘娘面前失仪,罚回南厢抄写《女诫》五遍,明天带来让我过目吧。」
这罚说轻不轻,说重不重,莫刚玉深吸了口气,还想寻个借口留下,就被任轻欢轻声截住了:「还不快去?」
她心中再不情愿,也不能公然抗命,只得欠身回道:「玉儿谢娘娘及太子妃教诲。」便忍着一口气,退了下去。
此时,西殿仅剩下任轻欢的近身和贵和宫的人。
这次,程惜芙没有再找什么借口,只轻轻吐了一句:「都下去吧。」
奶娘同样不敢抗命,想了想,只把小郡主抱到太子妃的床榻上,放在任轻欢身后伸手可及之处,这才一声不吭的乖乖退了出去。
转眼之间,寝殿之内就只剩下姨甥两人,还有尚未足月的小郡主。
程惜芙毫不避讳的走了过去,仔细瞧着小女娃儿。
小郡主什么都不知道,仍旧好奇地左顾右盼,黑漆漆的眼珠子里有着微细的星光,一闪一闪的。
「太子妃的女儿长得俊俏,倒不像是刚出生的孩子。」程贵妃嘴里称赞,语气却没有配合着添上几分温度。
任轻欢抬眸瞧着姨母的侧脸,轻声回答:「回娘娘的话,小郡主毕竟是天家、程家和任家的孩子。」
程惜芙回头瞅了她一眼,不冷不热的补充道:「还有莫家。」
任轻欢没有反驳,事实上也不能反驳,只浅浅一笑,颔首道:「是,还有莫家」
程惜芙没有答话,再次低下头来伸出手,修整得完美无瑕的指甲慢慢划过小郡主的粉颊,留下一道浅浅的印痕。
任轻欢心头一抽,握掌成拳。
然而,小娃儿却是半点也不知道害怕,只以为程惜芙在和她玩耍,又呀呀的叫了两声。
程惜芙的手一顿,收了回来:「太子妃如今该知道,在宫中生养一个孩子有多难了吧?」凤眼盯着小娃儿,轻道:「更别说是要把孩子扶养成人。」
任轻欢心疼的看着女儿,指甲陷入掌心,却只能回答:「娘娘说得是。」
「就算是天家、任家、程家和莫家的孩子,也不一定能平安长大。」程惜笑笑了笑,又再问:「圣上还没有赐名吧?」
「回娘娘,还没有。」任轻欢答道。
「还没赐名,就是尚未承认的意思。」连郡主也不一定是呢 。
任轻欢紧抿着唇,不再说话。
「任宰相没有为你女儿去跟圣上说道吗?」程惜芙倒是直接。
「回娘娘,父亲说圣上对此定是心中有数的,我们作臣子的只要听圣命行事就可以了。」
也就是说,不打算轻举妄动。
「任宰相的肚里能撑船,做事是最有分寸的。」程惜芙不知想起了什么,冷冷一笑,也没有再追击,突然转了个话题:「那天你跑来跟本宫说,圣上心里头是有本宫的。」
任轻欢忙打起十分精神认真听着。
「说他按兵不动,不过是要看本宫会做到哪一步,是在测试本宫的忠心。」
程惜芙勾起唇角,似笑非笑的看着小郡主:「这段日子以来,本宫细细想了太子妃的话,觉得确有几分道理。」
她的赞同,让任轻欢的身子更加紧绷。
「太子妃年纪轻轻,入宫的日子尚浅,都知道心明大义,以我顺天朝的基业为重。倒是本宫这个皇贵妃心胸狭隘,不识大体了。」
任轻欢连忙俯下身去半跪着,道:「娘娘贤良淑德,通情达理这么多年来把后宫打理得井井有条,又怎会是不识大体之人呢?」
回应她的,是一阵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