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府中宵夜深,院落被夜色笼罩,唯有廊灯昏黄摇曳。林轻歌在客房辗转反侧,久久不能入眠。她脑海里浮现刚才与那嚣张太监针锋相对的种种画面——虽然赢得一时痛快,但也等于掀开了新的漩涡。
靠近半夜时,管家来禀报:“二小姐,老爷已入睡,嫣然也服了安神药,暂时没有再发狂。您可以稍事休息。”
林轻歌起身在房中踱步,忽然想:与其在林府坐等危机,不如尽快带着新查到的资料回九王府,与萧靖寒汇合,早些做出反制布局。
她当即吩咐:“你去叫备车,我连夜赶回王府。若有什么变故,立刻给我送信。”
管家一愣:“二小姐,现在已三更天了,明早走也一样啊……”
林轻歌目光凝然,轻声道:“局势紧迫,父亲和嫣然那边,只能先靠你们好好看顾。若太子势力再来生事,你们拖住他们。我那边会让九王爷调派更多人手来护林府。”
管家看她坚持,想到她在京城里有九王爷协同,也许更能应对纷争,便不再阻拦:“好,那属下这就去准备马车。”
仅过一盏茶工夫,林轻歌便带上随行暗卫,悄悄从后门离府。夜风带着丝丝寒意,却让她的思绪更加清明。
她翻身上马车,怀里护着那包藏文献的布囊,心中暗暗谋算:等回到九王府,先让萧靖寒看这些账册残文,再商量如何尽快找寻更多‘医谷’或‘蛊阁’线索,好解嫣然毒患。
马车在夜色中穿行,车夫和暗卫皆小心翼翼,避免惊动京城巡防。眼看一路平静,林轻歌却心里不敢放松——她早学到经验:表面风平浪静,往往暗藏波涛。
驶出林府后没多久,行至一条冷僻巷道时,前方突然有几名穿宫服的太监与侍卫打着宫灯拦路。为首之人拱手喊道:“前方可是九王妃林轻歌?我等奉皇命等候多时,请王妃速去见驾!”
林轻歌眉头倏地拧紧:“见驾?这深更半夜,见什么驾?”
那太监神色诚惶诚恐,却不容置疑:“回王妃的话,皇上今晚在宫中设有内堂议事,欲召九王爷与王妃进宫议谈。九王爷尚未回府,我们找到王妃您,先行带您进宫。”
林轻歌心中顿起警觉:宫中内堂议事?为何没走正式颁旨,而派这几个人半夜来堵截? 这事儿怎么看都透着蹊跷,且萧靖寒显然没有消息说要进宫。
她冷声道:“你说是皇命,可有旨意或腰牌可证?”
那太监从怀里摸出一小块金牌,远远亮给她看。上头倒确有宫中御制花纹与皇家印记。按理说,这种金牌通常为传诏急令所用,真伪难以假冒。
林轻歌面色微沉:若是太子暗中设计,还伪造了宫中印记怎么办?或许真的出自皇帝之手? 这一刻她进退两难。
见她疑心,那太监又急切催促:“王妃,若再耽搁便是违背圣意。皇上原本要召九王爷,但如今九王爷不在府里,所以先唤您入宫,容后再招王爷。万勿耽误。”
林轻歌思忖再三,终究不能无凭无据地拒绝“皇命”,不然若真是皇帝所召,后果可大可小。她只得轻咬下唇,对暗卫首领耳语:“你先速回九王府,或派人联络王爷,告知此事;若情况不对,立即来宫中接应!”
暗卫首领担忧道:“王妃一个人去,太危险——”
林轻歌点头:“我带两名暗卫随行,其余人去通知九王爷。速去。”
说完,她对那几名太监侍卫拱手道:“好,我随你们进宫。” 话虽答应,眼底却闪着戒备之色。
马车原本是要往九王府,却被那群人直接掉头领向皇宫方向。林轻歌坐在车里,隔着帘子望见夜空下的宫墙,巍峨肃杀。她不由得神经紧绷:深夜召见,究竟何意?是皇帝真要审讯自己,还是太子设局?
随车行过宫门和数道检查口,那些太监拿着金牌畅通无阻,守卫们纷纷放行。看似合规,但也越发显得诡异。
最终,车队停在一个偏僻宫门前。林轻歌被引下车,跟随那带头太监走过曲折的御花园小径,来到一座宫殿偏殿门外。
门口太监躬身宣布:“九王妃林轻歌到。”
殿中灯火通明,却空旷无比。林轻歌一眼便看见皇帝坐在主位,眉目凌厉,身旁侍立几名内侍。太子并未出现,倒是显得气氛更难捉摸。
“草民女林轻歌,见过皇上。”林轻歌只得依礼下跪行礼,口中称“民女”。她虽是九王妃,但对皇帝该行君臣大礼。
皇帝看着她,眼中带着深不可测的寒意:“起来吧。朕深夜唤你进宫,可知所为何事?”
林轻歌抬眸,不卑不亢:“请皇上明示,民女愚钝,尚不知缘由。”
皇帝语气淡漠,缓缓道:“朕听说,林府前日拒绝了一道‘口谕’,还与之起了冲突。那口谕是否属实,暂且不论。朕只想问问,你身为林府之人,又身为九王妃,为何屡屡对朝廷命令生出忤逆之举?”
林轻歌心头一跳:果然此事被告到皇帝耳里了。不过她认定那是假意奉旨,此刻皇帝拿这点质问,只怕背后还有别的考量。
她平静答道:“皇上,林府对朝廷绝无二心。只是那口谕不见明文,也无法证明出自皇上之令。我父亲又病重,担心被宵小假传旨意蒙蔽,所以才恳请对方拿出凭证。他们无凭,却扬言要强搜林府,难道不让人怀疑?”
皇帝眯眼,似冷笑又似不屑:“是吗?林府之事,朕暂且不与你多费口舌。但你既是九王妃,却私下在林府进进出出,传闻还收罗了许多当年顾家旧案文书,你当真想闹大?”
林轻歌心中一震,皇帝果然关注顾家旧案。这说明他们收集证据的行动已被皇帝察觉。
她努力维持镇定,施礼道:“顾家案乃先帝年间旧事,草民女并无任何染指朝堂的打算,且顾家灭门早已是既定结论,民女查阅,只是想替父亲拿些往年公函,免得别人再无端质疑林家。无意冒犯皇威。”
皇帝眼底闪过一抹凌厉:“哼,朕只警告你一句:有些事不是谁都能翻动。你若识相,就别再四处搜罗顾家残留,否则朕一念之下,林府与九王府都可能因之翻覆。”
听到这番话,林轻歌已明了:皇帝此番召她深夜进宫,就是要打个“预防针”,警告她和九王爷勿碰顾家那根逆鳞。
可她无法也不愿退让。她只是屈膝再度行礼,声音柔缓却坚韧:“皇上明鉴,若民女真发现有人假借顾家之名图谋不轨,自会向宫里呈报,以证清白。至于林府,绝不会藏匿逆犯。还请皇上明鉴。”
皇帝深深看了她片刻,忽而语气一转:“九王爷人呢?为何不与朕见面?他可知朕今夜召见?”
林轻歌微微垂眸:“王爷事务繁多,前些日子在外理事,暂未回京,不曾收到皇上急召。”
“哼,朕看他就是故意回避!”皇帝面色一沉,“回去告诉九王爷,朕过两日会在御花园设宴,到时必须来见朕,否则……” 话声冷厉,不容置疑。
林轻歌低头:“是,民女会转告王爷。”
皇帝显然不想再多谈,抬手喝道:“送九王妃出宫。”
林轻歌深吸气,再度行礼退下。走出偏殿时,她只觉心头宛若压了块大石:皇帝已直接威胁,若再查顾家,便可能施雷霆手段对付林家或九王爷。
可她也听出另一层讯息:皇帝对太子的扩张并非毫无疑虑,他想先打压九王府,却又顾及朝堂风向,不敢明刀明枪。那“御花园设宴”,多半是另一场试探或算计,萧靖寒必须慎之又慎。
一路被侍卫送出宫门,林轻歌再次登上马车,望着夜空下的宫阙高墙,心绪复杂:此番面见皇帝,虽未当场发难,却是给了他们最直接的警告。
她攥紧拳头,暗想:无论皇帝如何震慑,她和萧靖寒亦不会放弃查明当年血案真相。正因皇帝、太子极度惧怕顾家旧事重提,才证明其中水分更深,牵扯更大。
马车辘辘驶远,宫墙灯影渐行渐淡。
可那压抑无处不在的威胁,却在这深夜中如幽魂纠缠。林轻歌默默咬唇,心中反复告诫自己:当对手急于威慑,便说明离关键真相已不远。她与萧靖寒要做的,就是在险象环生的棋局里,把“顾家”这粒棋子用到极致,让皇帝和太子都为往日罪孽付出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