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部衙门坐落在京城东侧，与兵部、刑部相邻。
此处院墙高深，正门前有文官侍卫把守。
顾清绮因是女官身份，日常可自由进出，但柳如絮、沈易若想随行，势必会被盘查。
因此二人在附近巷内等候顾清绮的消息。
等了好一阵子，约莫过了半个时辰，才见顾清绮从一扇侧门匆匆走出来，面色不大好看。
柳如絮赶忙迎上：“怎样？能见到苏尚书吗？”
顾清绮喘了两口：“不巧，苏尚书今日闭门不出，据说在府上‘养病’，一切公务交由侍郎代管。
我多方询问，也只打听到尚书大人病得突然，三日前还好好的……”
沈易与柳如絮相视，心里“咯噔”一下：
三日前，正是那蒙面女子约见他们的时机。
难道苏尚书的“病”也是某方势力下手所致？这与蒙面女子受袭是否相关？
顾清绮又道：“我故作无意打探，礼部里不少同僚神情紧张，似有人下了禁口令，只要提到‘血灵芝’、‘前朝禁术’之类，就会被严查。
整个礼部气氛诡异，大家都闭口不谈。”
她眸中透出担忧，“看来不光是苏尚书，朝廷里恐怕已有人布好了局。”
“这可麻烦了。”柳如絮按住行囊里的竹筒帛书，“我们本想找他密呈证据，如今被他人先下手一步，就等于断了稳妥渠道。”
沈易想了想：“或许还有别的大臣值得信任。可是，越往上走越危险。那就只能另谋退路——要么找机会面圣，要么等镇北侯进城，再由他护卫、强行面圣。”
柳如絮咬唇，一股苦涩从心底涌起：
若父亲真与阴谋无关，还可仗他的军权威势；可万一父亲果真与敌势沆瀣一气……她不敢再想下去。
三人都陷入短暂沉默，明白此时箭在弦上。
不管如何，他们唯有先把帛书、玉牌藏好，继续小心行事，静观局势。
就在他们一筹莫展之际，又有一个惊人消息传来：
镇北侯率领的先头部队今早已抵达京郊，却突遭“山匪”袭击，折损数十兵士。
虽然对方被迅速击溃，但镇北侯震怒，暂且在离城十里的地方扎营整顿，未立即入城。
“山匪？在京郊？胡说！”
柳如絮听后顿时火冒三丈，“敢在天子脚下袭击镇北大军，这不是找死吗？明显是有人借‘山匪’之名，想要制造混乱或向父亲示威！”
顾清绮也意识到此事非同小可：
“看来对方目标极明确，要阻止镇北侯顺利进城，或者给他一个下马威。若再发生几起冲突，恐朝廷上下对镇北侯更添戒心。”
沈易沉着脸：“要不要我们先去找侯爷？把手头线索给他，让他提防宫中阴谋？”
柳如絮迟疑半晌，声音颇是复杂：
“我也想提醒他，但又怕‘帛书’若真涉及他，这举动岂非自投罗网？可若他确实无辜，我们不告诉他，又会害他被暗算……”
气氛又是一阵沉默。顾清绮轻咳：
“要不……咱们先派一个可靠的人去给田适副将通风报信，让他提醒侯爷谨慎防范。有必要时，我们再亲自面见。”
柳如絮颔首：“好。我曾在边关与田适共事，他算是父亲麾下少数值得信赖之人。就这么办。”
谁料，意外再次发生。
次日傍晚，柳如絮与沈易、顾清绮商议完后，正欲分头行动，却听城里人嚷嚷起来，说是街心闹市处起了大火，烧毁好几家店铺，死伤不少。
更要命的是，有传言火场中出现数具诡异死尸，似被剧毒所害，死相可怖。
短短两日内，京师连发疯汉、疑似毒粉撒市、山匪袭营、大火夺命……
层出不穷的动荡，让百姓人心惶惶，也让朝廷官员焦头烂额。
但在柳如絮、沈易、顾清绮三人看来，这一系列事件绝非偶然，更似有人故意频频制造恐慌，掩盖更大的阴谋。
“此等乱局之下，若再出事，难保不会有人嫁祸镇北侯，说他军权在握、图谋不轨。”
顾清绮分析道。沈易点头：
“或许正是对手想逼宫上下尽速作决断，父亲一旦进城，若形势恶化，就成了众矢之的。”
柳如絮极力平复焦躁：
“现下我们只能加快行动：一方面，先将帛书交由我们能信任的礼部同僚，或者直接找机会面见陛下；另一方面，赶紧联系田适副将，让父亲戒备。万万别中了敌人的圈套。”
三人连夜赶到礼部那位顾清绮熟识的“杨给事”家中，却发现杨给事竟被莫名“调任”出京，临走前匆匆忙忙，话都没留。
再想找其他人，也是一筹莫展。
正当他们一筹莫展之际，顾清绮忽接到消息：苏尚书病情加剧，回府后便闭门谢客，如今连侍郎都见不着。这条路似乎已完全被堵死。
逼到此处，柳如絮再不犹豫：
“看来只有孤注一掷——设法潜入宫中递奏章，或是宫门外拦驾。倘若运气好，能当面向陛下揭露此事。”
沈易与顾清绮都知这是非常冒险之举。
宫门森严不说，一旦惊动朝廷各派，或被那藏在暗处的皇子势力扣上“意图不轨”的罪名，更是满盘皆输。
但眼下情势危急，已经走投无路。
三人略加合计，决定由顾清绮以“礼部女官”身份尝试进入内廷区域，寻机面圣；
柳如絮、沈易则在宫外响应，如有变故，立刻设法营救或逃脱。
“只希望能在父亲进城之前，把真相呈递给陛下。”
柳如絮死死攥拳，心底似有种不祥的预感。那神秘皇子势力恐怕早已张开黑网，只待鹿死谁手。
时光倏忽来至深夜。京城里百姓家家闭户，街上寂静如死，巡夜兵丁小心执勤。
阴冷秋雨又重临大地，将整座皇都浸泡在冰凉的湿气里。
柳如絮踞在客栈房内床畔，摩挲那帛书与玉牌，神思荡漾。
想起镇北侯昔日在边关的峥嵘往事，又联想近来接连意外风波，心中不禁一阵酸楚。
沈易坐在灯下，握刀沉默，仿佛蓄势待发的猛兽。
顾清绮则在一旁研墨，准备明日上奏的文书，以防万一要书面呈览。
“三更后，我与沈易先行去皇宫外潜伏。”
柳如絮声音低沉，“顾姑娘你则在卯时入礼部，寻机进宫。若你能顺利见到陛下，则一切好说；若不行，我们再另辟途径。”
“好。”顾清绮轻抚心口，自知此行如履薄冰。
夜色愈加浓重，沉闷的气息仿佛预示大事将起。
京城之中的大人物们，各怀鬼胎；宫廷帷幕后，更是暗潮暗涌。
而离此不过数十里外的营地，镇北侯柳之澜默然看着帐中沙盘与“京城”两字，也在沉思：
这一次凯旋而来，却没半分庆贺之意，反而似一脚踏入旋涡。
他身边副将田适默默立于案旁，不敢多言，只静待侯爷决断。
风起于青萍之末，浪成于微澜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