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精转念又觉不妥,夸克是关心褚照天而紧张,自己何必像胎光那样摆领导架子呢?他口气转为和缓,解释道:“既是,也不是。”
“离坎相融,就是既济,元炁一旦水火相交,却是险情了。不能用打和通来描述。辞曰:亨小,利贞;初吉终乱。任脉行气之所以缓慢,就怕终乱。它必须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夸克很着急,极想听到结果。可这平常行事轻佻的幽精,这会儿却装出了道学。
“快说,理想的境地是什么?”
“将济未济,下坎上离,两两不相交。打,是强行的;通,是要息通,意通,神通。而非打通。打通,就是水火掺一块儿,要么火灭,要么水干。任脉元炁上行,到达承浆,上有口鼻眼五窍,就能做到息通,由息达意,意传神,才是神通境界。”
爽灵喜道:“未既卦好,有分寸,合大道。既通达,又有发展趋势。”
“二哥,你别插话。幽精,你也甭咬文嚼字。你直说,现在到哪儿了?”
幽精正感受着炁的循行,摇头道:“不知道啊!”
这时候,不能去巡视,打扰任督二脉,更不可能召任脉前来询问。
“我踅摸着,可能在璇玑天突廉泉一带。”
胎光阴沉着一张脸,它也极想知道,又不想显得无知,便借夸克的嘴,打听打听。可幽精又说它在踅摸,胎光隐忍着,心道:你丫又不是算命的,踅摸你个鬼。
突然幽精大喜击掌:“赞!我的天!oh my God!真棒!赞!”
胎光再也忍不住了,涵养没能装下去,勃然大怒道:“分享,快分享!你这花心的色鬼,快说,oh my God是几个意思?”
“就是我的天的意思。神志查过谷歌翻译。”
“我的天又是什么?”
“oh my God。大哥,神志查过谷歌翻译!”
终究是爽灵冷静,保持着理性的智慧。它知道天条附则式谈话,容易把大家绕死,特别在关键时候,天条附则总像要命的绳子勒着脖子。
“大哥,金水分离练成功了,咱们废除这天条附则吧。”
胎光不假思索地答应:“好,废除。你说,我的天和oh my God,是踏马什么意思?”
爽灵道:“我估计……”
胎光急道:“不要估计!”
幽精悠悠说道:“元炁已走到阴阳二维脉了!”
另三张嘴同时欢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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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照天的中宫又动唤了。
元炁从左肩到左腿,如一闪掠过的电流,绕着半边身子,沿一条弯曲的线路循行,刚在震荡冲击强烈时,又戛然而止;元炁兵分两路,从右肩到右腿,也呈斜线绕半身一圈,也在动极时突然停止。阴阳跷、阴阳维这四脉,到此走完。
身体又麻又酥且嘎嘣脆,还感到气流的绵软丝滑熨贴。
恰如有殊鹦鹉之言;是念凤凰之卦。
又似摇翠影於莲池;散花光于画幛。
这时马敬德带着跟屁虫似的罗盘走进,见褚照天的模样,不禁加入了众笑声。可他笑得咳出一地的血,别具一格。
众神民看着褚照天各笑各的,没注意马敬德笑出的花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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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精又是一通狂喜:“没想如此神速,只剩冲脉了。大功……呃……”他打了个顿,“基本告成!”
以后要追究,胎光一定要追究它为什么在大功后面顿了一顿。
“要么你就别说;要么一气说完。你又没得支气管炎,非要来个大喘气。显得你很悬疑吗?大功告成就告成,什么叫基本告成!”
不是以后,胎光马上就要追究。
因为……出意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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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气味冲入褚照天脑子,他猛打一个寒颤,练功怎么练出血了?
从马敬德肺腑里新鲜出炉的血,腥味浓郁,刺鼻。
褚照天能闭眼闭嘴,却闭不了鼻孔。他被刺醒。
一睁眼,直面镜子,他看到自己A面的全部身体。
下身赤脚光腿,腰间围着孙猴子款式的虎皮裙,胸前左右各挂一片绿叶,风格简约。
头脸却极为丰富,妥妥一唐朝贵妇。头戴双鬓抱面的假发,插着金簪、金钗、金栉具,额上发际配一块花花绿绿的华胜,两只耳朵上方各挂一支步摇……总之头上能插稳当的地方都插上了。额头有花钿,两边是蚕豆般的画眉。
唐代妇人那煞白风格的脸上,涂明媚腮红,抹妖艳口红,面颊打了两团娇柔的妃红。
像打荒山野岭蹦出来的男妖精。
褚照天恨不得钻进膀胱,让尿一洗羞愧。
马敬德还添油加醋说了一句:“咱给他弄到世贸大厦走几圈儿吧,挺惹眼的。”
褚照天一听,笔直地站着,就晕厥过去。
吴六奇和几个无聊的男神民,这才看见马敬德的胸襟和嘴角的血迹,地上还有一滩。
马敬德笑道:“没事没事,是我看见了这活宝贝儿,笑猛了点儿。吴秘书长,请把几个老家伙找进来,咱就当这儿是帷幄,有事亟需商定。”
众人撂下褚照天不管,出去通知几个老神民进来。
由于步障里,有褚照天这副不雅的半裸状,马敬德没让通知女神民和青年神民。
不能把下一代教坏了,不能让女神民的眼睛受到污染。
马敬德向大家说了在上空的观测结果:“天庭悄眯声儿的,一直没反应;只遇见两个地府送本本的快递。这高度连斗部雷部的星君也能看见,就算低了点儿,六丁六甲、四个值神也该知道呀;更别说洞仙地仙山神了,可他们却都没动静。咱们动用三百人打了个寂寞。”
柳双喜沉吟道:“总不能把老油条拖到南天门去打吧?再往上升,他就没气了。”
吴六奇在听取了其他几位神民的汇报后,说道:“闹出这么大阵仗,却没有效果,咱们是不是应该另外换一种方式方法呢?不能白来一趟吧?换什么手段呢,我看,大家商量着办吧,我不搞一言堂了。这两天咱们的合作,亲切,亲密,步调一致,要继续发扬。”
马敬德心想,九宫主虽然没进了北天门,但她离去,说明已达到目的。
他刚才说的话,就是在暗示大家,天庭不在意老油条的死活,因此,天庭决不会为了褚照天暴露他们的意图。可他受过九宫主的叮嘱,不泄露在北天门相遇的事。
所以,马敬德出了一道选择题,共有四个选项:
“第一,继续尝试抓住老油条的三魂七魄,逼胎光说出铃铛主人;第二,杀了老油条,让他自去投胎,跟踪查看谁是铃铛主人;第三,严刑拷打老油条,逼问铃铛主人;第四,继续引起天庭注意,但要改变摧残老油条的方式。但这戏谑形式,也许只能自娱自乐。”
马敬德知道天庭不会重视了。
只是他遵守承诺,勉强加上了第四道。出完题,他自行坐到一边去调理气息。
王慈雪那一记凌虚掌,一点儿不虚,仙力结结实实拍在他胸膛,真伤着了。
以马敬德的根基,寻常的仙术仙法本也伤不着他。可当时正在说话,猝不及防地飞来一巴掌,他该送的气没有送,该护的体也没护。谁料到要救的人,会来那么一下子呢?
神民没人帮马敬德医治,神民的身子骨,不娇气,吐吐血,代谢代谢就好了。
他们虽然都在新康,又在同一个商会,但是,本着鸡犬相闻,老死不相往来的老子法则,他们淡泊处事,各过各的日子,平常罕有往来。而一旦相聚,大家还是颇为珍惜这种临时的热闹。要不是承担了任务,大家还有醒时同交欢,醉后各分散的意思。
永结无情游,相期邈云汉。是神民之间关系的真实写照。
既然没酒,大家就争相发言,各做选择,争论热烈。到了后来,大家各持一词,争到脸红脖子粗了,也等于喝酒喝到位,闹闹酒,撒撒酒疯。
这是惯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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胎光就不是因相聚为欢而撒酒疯了,它是真疯,揪住了幽精,不再撒手。
准确地说,是它俩在泥丸宫里彼此揪着对方的长袍宽袖服,两只脑袋头顶抵头顶,像两头势均力敌的牛抵角而戏。你退几步,我追几步;我退几步,你又抢几步。
夸克和爽灵插不上话,也劝不了架。
因为胎光和幽精在这种泼妇式的互掐运动中,还一问一答,掰扯着道理。
“你别有居心,巴不得褚照天不炼丹,你有大把时间拈花惹草,满足你那低俗的爱好。”
“讲讲天地良心好吧?我拈过花惹过草吗?讲讲逻辑好吧?褚照天炼丹成功,才方便我去拈花惹草。格局怎么就这么小呢?难道我不想金水分离成功,出窍去看看真实的美女吗?躲在九宫中躲在肝脏里面儿,指手画脚有意思吗?太没劲了,我亲自去操练不好吗?”
“反了!我说一句你就要怼我十句!”
“阐述真理这玩意儿,有话则长,无话则短。我要向你讲解清楚呀。你一句不讲道理的话,逼得我要用十句话来解释,谁在耽误时间呢?你能不能精准地表达你的意思啊?”
“不能,你的问题复杂。为什么要说大功嗯基本上告成?你是早料到它不能成!你嫌弃褚照天,想他走火入魔,然后你拍拍屁股再去投胎。你觉得褚照天一直没练成金水分离,神志泡上的妞,你却没法亲自上手,想弄死他,哈哈,我猜准了。你刚才就这么吐露心声的。”
爽灵觉得大哥气糊涂了,一直胡言乱语,没道理,没逻辑,瞎掰。
它俩扯的淡,那真叫纯粹的淡。现在是扯淡的时候吗?
还当着夸克的面扯,大出其丑。
爽灵抓住它俩都提到走火入魔的问题,趁虚而入,飞快地说道:“三弟,要是走火入魔了,冲脉会不会爆胎寸断?那这个交通事故出得就大了。它总领诸经气血的要冲,涵蓄和贮存了大量气血,真要爆炸了,咱们会淹死在血海之中。三弟,你快去看一看冲脉的情况吧。”
“爆了的话,咱们这儿早成涝灾了。练就七脉,有个短暂停顿,元炁还没进入冲脉。”
“我认为你还是去查看一下,顺便看看另外七个兄弟的情况,有没有人晕炁晕血?”
爽灵是想劝一个离开,可偏偏幽精不退。
它自然知道,冲脉只有在经络和脏腑气血不足时,才开闸给予它们灌注、补充。冲脉要轻易就爆浆了,也不能称为十二经脉之海、五脏六腑之海。它就是血海。
夸克见爽灵不说话,便提出它的大胆猜想,悄悄在爽灵耳边道:
“二哥,你说会不会有一种可能,咱们的残缺师父所传的残三车,是有意无意就留下了天然缺陷。习得这基本法门后,不管是练功,还是炼丹,总得有点儿残缺才行。”
这也是未既卦所揭示的一个道理:具有上升和发展空间。
幽精听到夸克最后一句话,大加赞赏:“不错啊夸克!对!这叫残缺之美!王慈雪长得美吧?天仙当然美了。可你们听她那嗓子,跟烟抽多了似的。闵晚晴也美吧,可她胸小俗气大。柳艳秋什么都好,可她想嫁又嫁出去,连男朋友也没有……”
胎光趁幽精说话,猛一下把它顶到宫壁一角:“你看你,说的全是女人?”
“我说的是丹鼎!”幽精抽冷子回击,把胎光推到对面宫壁,给了他一个大壁咚。
爽灵说道:“丹鼎已废除了。夸克说了这么好一个课题,你俩应该慎重对待啊!把它和我想法结合一起,就是拾遗补缺的妙招。想想你俩的身份和年纪吧,还痴迷于玩儿这总角儿戏,有意思吗?”
胎光突然撒手,正色道:“夸克,你大嘴巴不许出去汪汪。否则,我不批准你改名。”
夸克笑道:“大伙都在外面听着呐。还有八脉兄弟。”
幽精向来不怕丢脸,拉开门,放了仗矢、除秽、非毒等六魄以及奇经八脉进来。
长得枝枝丫丫的冲脉急切问道:“二哥,有什么拾遗补缺的妙招?”它很遗憾,终于等到褚照天另辟蹊径潜心练功了吧,轮到它这儿就残缺了。它极想把这个缺憾找补回来。
“冒险,来个物理出窍!物理分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