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场的众人脸色大变。
李鹊也身体一僵，下意识伸手去碰自己的脖子，但是这个动作都已经做完了，他才反应过来，自己之前一直都留意着的，不可能留下什么痕迹。
他眼神一呆，抬眸去看那边的女生，却见后者脸上的表情分毫未变。
这个时候，他才感觉到一股寒意从脚底下缓慢升了起来。
姜落，她好像已经知道了什么。
但是怎么可能？！他每一个动作都是小心翼翼的！
更何况这家伙最近才关注沈却，虽然还特意让人盯着沈却盯得紧，但是也没有怎么关注沈却周围的人。
……不。
或许是关注了，但他们都不知道。
李鹊身体更凉了，他“扑通”一下，直接跪在了地上，“大人，我……”
都不等他解释，女生身后的暗卫就直接闪身出来，把他给拖到了惹后面，二话不说把他给打了一顿。
“不要……不要，大人，我错了，我不应该和人私通，大人我知道错了——啊！！”
整个院子里都能听到他的惨叫声。
众人没有一个人敢粗声喘气的，都纷纷低着头，生怕在前面坐着的女生找到他们的麻烦。
暗卫只打了二十大板，很快就打完了，但是李鹊到底是个太监，身体也并没有很好，在练家子的暗卫手底下挨了二十大板，肯定是疼的。
然而他分明疼得不行，却大声都不敢哼。
在姜落这种人的面前，他们的命都如同蝼蚁。
从小在冷宫里长大，这种道理他是再清楚不过了。
但他并不觉得怨念，反而，他只觉得羡慕和嫉妒。
今天，他是因为沈却才能被姜落惩治的，至于姜落为什么惩治他，当然是因为他被姜落看上了。
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
大家的母亲都是宫女，他沈却却可以是皇帝的儿子，他却只是一个小太监！！
在以前，他还会安慰自己，皇帝的儿子又怎么样，还不是在冷宫受尽欺凌，但是现在——
凭什么？！
这个世界到底都是不公平的！！
就凭借他运气比较好，会投胎，他就能什么都没有付出就当上了皇帝。
就凭借他运气好，长了一张好看的脸，就能惹得姜落这个蛇蝎心肠的女人都为他侧目？！
凭什么？！！
明明她都看不见了，凭什么还会看上沈却那个废物？！！
他用力地咬紧了下唇，咽下一声闷哼。
但不管他有多不服气，他还是知道的，现在还不能得罪沈却。
他眸色闪了闪，垂下了眼眸。
姜落的视线从他身上划过，亚麻色的眼眸里浮现出了一丝嘲讽。
啧。
什么东西，凭什么嫉妒她家白月光。
这样的人，凭借天道无理由的偏爱，就能成为一方世界的主角。
哈。
真是贻笑大方。
姜落扯了扯唇角，眼眸垂下，里面漠然的神色被宛如鸦羽的睫毛挡住，脸上的酒窝还在，看上去依旧很甜。
她轻声问：“还有哪些人，做过对不起陛下的事？”
在场的没有一个人敢说话。
李鹊算是他们之中地位比较高的了，他都一开场就被打了一顿，更别说他们……
院子里的气氛凝滞，仿佛让人呼吸都变得困难。
女生的声音更低了些：“怎么不说话。”
“非要我自己动手吗？”
听到这句话，众人都不约而同地打了个寒颤。
最后，是太监总管首先站出来，跟着“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大，大人……”
他的声音都在抖，“奴婢……奴婢早些年的时候跟着陛下，那个时候年少不懂事……”
“曾经抢过陛下的吃食，虽然，虽然就那么几次，但是终究是做了大不敬的事，大人打奴婢吧……”
“奴婢现在虽然坐着这个太监总管的位置，但是每每想起来当初欺负陛下不懂事，做出的那些糊涂事，奴婢……都寝食难安。”
“现在大人惩罚了奴婢，把奴婢的职给革了就是最好，奴婢对不起陛下……”
姜落微微挑眉，秀长的手指在膝盖上点了点。
她身后的暗卫刚准备出手，姜落就被旁边的少年给拉住了。
她抬眸看过去，却见后者表情平静地朝着她摇了摇头。
沈却轻声道：“不用。”
“我一个冷宫不受宠的皇子，宫中多是趋炎附势的人，他们不敬我是理所当然的事。”
现在已经不会出现这种事情了，
就算他这个皇帝不过是个傀儡，也没有人敢明目张胆地踩在他头上。
“理所当然？”
姜落缓声重复了一遍他的话，然后反手握住了少年微凉的手。
在她这里，欺负她家白月光，可没有什么理所当然。
太监总监也一个头重重地磕在了地上，“陛下。”
“陛下别这么说，陛下金枝玉叶，是奴婢们不懂事，奴婢对不起陛下。”
说完，都不等姜落开口，他直接爬起来走到了李鹊旁边，趴在了后者刚才被打的那个板凳上，“打！”
暗卫看了一眼姜落，见她没有反抗才跟着动手。
太监总管认错态度还算不错，姜落看着稍微打了几下，就让人把他给拎起来了。
拎起来之后，他脸上的表情更恭敬了，知道是姜落看在了他们陛下的面子上，一瘸一拐，一脸恭敬地站在了沈却身后。
可能是他被打得没怎么重，众人的小心思又起来了。
他们纷纷对视了一眼，只以为法不责众，就算是姜落想要为沈却出气，但在场欺负过沈却的人那么多，总不可能挨个儿清算。
现在整这出，大概就是想给他们陛下立威，让众人都知道，沈却已经不是原来在冷宫被受欺负的六皇子了，以后众人都要端正态度，好好伺候他。
于是，下一刻，又有一个人站了出来。
他一把鼻涕一把泪，把自己说得比刚才的太监总管可惨多了，什么为了自己手足兄弟活下去，才偷了沈却才买药钱。
为了让兄弟下葬，才偷拿了沈却母妃留给他的遗物去买；还有别的皇子公主威胁他，他为了活下去，才跟着欺负沈却，把他隆冬腊月给推进冰封的湖水中。
姜落都给听笑了。
她抬眸再次看向她家白月光，后者微微垂着眸，眼里的神色看不太清楚。
她勾起了唇角，“哥哥，他说的是真的吗？”
沈却的嘴唇动了动，他还没来得及说话，那个太监就抢着回答，“是这样的啊！！”
“是这样的啊陛下，都怪我，要不是为了救我的手足兄弟，我肯定不会做这种事的！！”
“陛下你可怜可怜我！！！”
沈却抬眸，看了他一眼。
后者瞬间就像是被人关掉了闸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但是很快，他心里的心虚就被理直气壮地压了下去。
沈却凭什么怪他，当时欺负他的又不只是他们几个人。
他们现在不还是在沈却身边当狗？当初他被那些人那么欺负，如果不是他们的话，说不定沈却都已经死了！！！
但是下一瞬，他的整个身体就已经僵硬了。
女生的视线很平淡，配上她亚麻色的眼眸，看过来的视线就像是一股清澈的，缓慢流淌的溪水。
但是太监却只觉得，好像整个身体都坠入了寒冰地狱。
暗卫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后，宛如索命的鬼，直接把他拖过去就开打。
他这个时候才反应过来，不该隐瞒的，姜落是真的要为沈却那个废物出头。
“啪——”
剧痛传来，他的瞳孔倏地放大，颤抖着身体连忙大喊着解释，“大人，大人我错了——”
“我不应该骗您的，大人我真的错了——！啊啊啊啊好痛！！！”
他直到这一刻，都没有自称一句奴婢。
太监总管看不太下去，不过他也知道，这是他们这些人理应得到的惩罚，所以一句话都没有说别开了头。
院子里的惨叫声越来越低，最后，直接消失在了风中。
暗卫上前来抱拳行礼，“主子，已经没气了。”
众人都是一脸骇然。
经过了这次，后面的就顺利多了，没有人敢耍花心思，在姜落面前把曾经做过的事情都抖了个清清楚楚。
把这些人都收拾完了之后，姜落才整理了一下裙摆，站起来，缓慢踱步到了李鹊的面前。
李鹊还趴在打人的板凳旁边。
这里刚才死了好几个人，也打了好多人，板凳上面的粘稠血液顺着板凳慢慢地滴下来，在石板上堆积成了一小滩。
他虽然在皇宫里见识过不少惩治人的手段，但大多都是让人疼，但是不见血的。
突然直面这么血腥的场景，他整个人都有些受不了了，脑海里全都是刚才那几个平时还在一起说说笑笑的太监苍白着死去的脸。
……太可怕了。
姜落。
他对这个人，心里瞬间什么心思都没有了。
牧朔虽然性格也阴晴不定，但是相比于这个随便就能取人性命的女的，还是要安全很多……
李鹊脑海里乱七八糟的想法交织在一起，他正想得入神，下一瞬，眼前就出现了女生精致的绣花鞋。
这双鞋是粉色的，上面的锦线编合了银丝，绣女的绣工精湛，绣出来的荷花栩栩如生，在阳光底下像是在发光。
最特殊的，是脚背的位置镶嵌了一颗圆润的东珠，这种上好的东珠都是富贵人家用来戴在头上的，但是这东西放在姜落身上，就只配装饰一双鞋子。
还让人觉得理所应当。
李鹊又晃了晃神，但姜落却没有给他继续神游的机会。
女生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语气带着些许漫不经心：“你呢。”
“有没有什么对不起你们陛下的事情？”
他听得出来女生声音里暗藏的危险，牙齿都在不自觉地打颤。
他，他……当然做过。
而且不少。
小到衣食住行，大到把人推下水，私吞买药的救命钱，甚至，还有……
当初的那块玉佩。
但是这种事能说吗。
当然不能，他还想活着。
“我……”
他忍着身上的剧痛，脑袋转得飞快，随便捡了一些乱七八糟的小事说。
说完之后，他听见有人粗声喘气的声音，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声音是他自己发出来的。
女生并没有给他回应。
沉默在院子里蔓延。
他身上的冷汗都已经冒出来了，不停地往下面流，滴在他被打烂的臀部，惊起一片烧灼的疼痛。
但是他依旧一动不敢动。
李鹊的脑袋里面甚至开始飞快地想，是不是，当初玉佩的那件事被姜落知道了，或者说，她知道了他勾搭上了草原二王子牧朔。
终于。
女生轻笑了一声。
他身上骤然放松了一下，抬眸看去，只能看到女生透着几丝漫不经心往前面走的裙摆。
“打。”
他又被暗卫拖到了板凳上。
“啪——啪——”
剧痛再次传来。
但是他却松了口气，这反应，说明姜落应该并不知道。
如果知道的话，她肯定早就想要把他给弄死了。
他刚才本来就已经被打了一顿，现在又打，他都数不清楚到底被打了多少板，只知道自己都快疼得麻木了。
身体好像沉在了水里，不停地往下坠。
他很努力地想要保持着清醒，但是却无济于事。
不——不能！！
凭什么凭什么？！！
他费尽了全力，看向了远处的少年。
那么多人因他而死，他脸上却并没有什么特殊的表情，反而尤其的淡漠。
那双桃花眼的眸色很深，宛如深山里无人问访的深潭水。
凭什么？
到底凭什么？！！
明明他们都是一样的人，都是被宫女生出来的，凭什么他沈却就能成为皇帝，让姜落给他撑腰？！！
凭什么？！
沈却可以，他为什么不行？！！
最后，他的意识停留在暗卫的声音响起来，“主子，他晕过去了。”
女生清软的声音里夹杂着似笑非笑的意味，“是吗？”
“……”
李鹊挣扎着想要动一下，但是手指只能堪堪摸了摸衣角。
怨恨从心底升起来。
等着吧，沈却。
等着吧，我要让你看看，谁才是废物，谁才能被人踩在脚底下。
而姜落。
他一定要让姜落知道，选择沈却，是一个多么错误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