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门开启之际,一股凛冽的凉气袭来。
谢桥柳眉轻蹙,挑剔地嗔怪,“怎的连地龙都未铺设。”
老鸨的脸色瞬间变得僵硬,来此寻欢作乐的客人,自家有地龙者亦是寥寥,他又怎会舍得耗费钱财铺设这等“劳什子”。
齐渝赶忙轻推着谢桥往屋内走去,嘴里说道:“莫要这般讲究,不过是来听个曲儿罢了。待会儿烧上些炭火,便会暖和起来。”
谢桥无奈地轻叹了口气,今日本就是齐渝做东,她身为堂堂亲王都不介意,自己又何必如此矫情。
屋内空间倒是颇为宽敞,靠东之处摆放着一张圆桌,其后背靠着四扇精美的屏风,屏风之后还设有一张柔软的榻。
齐渝招呼众人纷纷落座,随后向老鸨吩咐道:“呈些拿手的菜肴,再上些美酒佳酿,切记皆要选取最好的。”
谢桥听闻此言,便晓得齐渝这话是有意说给自己听的,遂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
老鸨看着她们四人,仿若瞧见了财神爷降临一般,脸上的笑意愈发浓郁,谄媚地问道:“可要安排人来伺候着?”
齐渝扫视了一圈众人,继而说道:“唤来先瞧瞧。”
老鸨一听,立刻疾步出门,高声唤道:“风眠,云念,霜华……”
不一会儿,便有五位小郎跨门而入,他们一个个皆身着厚厚的夹袄,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谢桥见状,又挑起了毛病,“一个个都裹成这般模样,如何能看清身段?”
老鸨闻听,赶忙命他们五人褪去夹袄。
齐渝微微皱眉,似有不满地开口,“听闻楼中有位白澍郎君,可在此处?”
老鸨的面色陡然一僵,生怕齐渝心生不悦,强挤出一丝笑容解释道:“白澍乃是清倌,擅长音律。
不如先让这几位陪着贵人饮酒作乐,片刻之后再唤白澍来为贵人弹奏乐曲。”
齐渝见玄英已然归来,便洒脱地大手一挥:“那就都留下吧。”
老鸨顿时喜上眉梢,笑逐颜开。
在这五名小郎之中,有一人极为机灵。他发现齐渝不但容貌绝美,且说话颇具分量,待老鸨前去安排膳食之时,便径直朝着齐渝扑了过去。
娇嗔道:“贵人快怜惜怜惜奴吧,奴好冷。”
齐渝面无表情地将其推至谢桥怀中,说道:“是她让你脱的夹袄,让她来为你暖身。”
小郎顺势坐在谢桥腿上,轻轻揽住她的脖颈,在她耳畔柔声撒娇,“奴的身子皆是冰凉的,贵人不信可摸摸看……”
谢桥瞧着这小倌模样虽算不得出众,却颇具情趣,便顺势搂住了他,笑道:“来,我且看看有多凉。”
眨眼间,齐渝耳边便传来两人的调笑之声。
谢桥见齐渝将剩下那四人皆推给了刘希文与李嘉儿,不禁诧异道:“一个都不要?就只等着那白澍呢?”
齐渝挑眉浅笑,应道:“是有些好奇。”
“你这般模样,倒让我也想见识见识了。”
谢桥话音刚落,便被怀中小倌轻轻捶了捶胸口,“奴还在这儿呢!再说,不过是个一字不识的乡下人,贵人这般惦记他作甚。”
齐渝闻言,立刻笑着接过话,“听闻他一手琵琶技艺超凡,还是这楼中的头牌,怎会是个目不识丁的乡下人?”
小倌见齐渝对他展露笑颜,当即脸颊微微泛起红晕,小声回道:“他是五年前被卖进楼里的,起初什么都不会,是在楼里跟着乐师研习的琵琶。
后来稍有了些名声后,又有后台庇护着,才被捧成了头牌。”
齐渝听出他话中隐隐的嫉妒之意,微微皱了皱眉头,似是不经意地问道:“一个青楼小倌竟还有后台?可知是何人在罩着?”
“是……”小倌刚要张口,仿若突然想到了什么,慌忙改口道:“奴也不清楚。”
齐渝见难以打听出什么,便转过头去,自顾自地斟酒,不再言语。
片刻之后,老鸨再次走进屋内,满脸堆笑,“几位贵人,好酒好菜皆已上齐,是否现在便唤白澍过来弹奏曲子?”
齐渝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后道:“那便唤他来吧。”
而后看向玄英,“我们几人饮酒作乐,你抱剑站在此处多煞风景,出去守着吧。”
说话间,微微扬起下巴向玄英示意,玄英即刻心领神会,躬身退了出去。
此时屋中的碳盆已然烧得炽热,几杯酒水下肚,众人的话匣子也渐渐打开,畅聊起来。
谢桥凝视着齐渝,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坏笑,“方才你还未提及在凤羽卫如何憋屈呢!”
齐渝斜睨着她,没好气地说道:“每日上值前需训练一个时辰,而后守门还要六个时辰。
我每日天不亮便出门,待归来时天色又已漆黑,当真是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
谢桥听完,不禁哈哈大笑起来,“坚持坚持,说不定日后还能混个百户长当当。”
齐渝闻言冷哼一声,“百户长?我可是要接替你母亲之位的。”
谢桥听闻更是笑得前仰后合,拍着大腿道:“这敢情好,改日你接替我母亲,刘希文明年参加殿试,接替萧太傅,如此一来,往后我的日子怕是要赛过神仙了……”
齐渝笑着与谢桥碰杯,微微垂下的眼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
两人正说着话,门被轻轻推开,一位身着青黑色织锦缎袄的年轻郎君走了进来。
那袄子的袖口和下摆皆镶着黑色貂皮,他怀中抱着琵琶,面容白皙,敷着一层淡淡的白粉,双颊轻扫桃色胭脂,透着几分清冷的艳丽。
“让几位贵人久等了。”其声音仿若清泉流淌,清脆悦耳。
谢桥双眸顿时一亮,由衷地感慨道:“果真是头牌。”
怀中小倌见状,顿时不依,伸手去捂她的眼睛。
“贵人可有想听的曲子?”白澍面容平静地问道。
齐渝上下仔细打量了他几眼,浅笑道:“弹你拿手的便好。”
齐渝不通音律,只觉那琵琶声丝丝缕缕,犹如珠落玉盘,声声悦耳,并不觉难听。
待瞧见谢桥愈发炽热的目光,齐渝心思一转,蓦地面露痛苦之色,双手紧捂着肚子,口中发出一声低吟。
“这是怎的了?”谢桥转眸看她,关切地询问。
齐渝咬紧牙关,摆了摆手,闷声道:“许是受了凉。”
而后看向她怀中的小倌低声问道:“敢问茅房在何处?”
“二楼西侧走廊尽头便有恭桶,后院亦有茅房。”
齐渝听闻微微点头,对着谢桥低声道:“我去去就来,莫要让他走。”
谢桥知晓她所言的“他”是指白澍,遂点头应道:“知晓了,快去快回。”
齐渝微微俯身,捂着肚子急切地走出了雅室。
“主子。”
玄英赶忙上前搀扶,便听到齐渝低声询问,“房间在哪?”
“东侧走廊尽头那一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