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渝的这话是看着玄英说的。
青罗偷偷看了一眼自家主子,又迅速将视线转向玄英,看似低头夹菜,实则眼眸灵动,滴溜溜地转个不停。
她心中暗自疑惑,主子往昔不是对玄英满心不喜吗?总觉得她沉闷无趣。
可怎地出去一趟,这态度竟似脱胎换骨般有了转变?
“青罗。”齐渝的轻唤截断了她的遐想。
青罗即刻搁下碗筷,恭顺回应:“主子。”
齐渝并未看她,而是盯着这满桌的菜肴,拧眉问道:“你可知我一月俸禄多少?”
“每月二百两俸银。”青罗迅速作答。
齐渝虽贵为亲王,却无封地与官职,每月仅有朝廷发放的月俸过活。
“那府内每日吃食耗费几何?”
青罗微微皱眉,思索片刻,不太确定地试探道:“二十两?”
齐渝唇角勾起一抹冷笑,眼神斜睨着她,满是嘲讽:“这账难道还需本王手把手教你算吗?”
青罗一时茫然,不明所以,只觉心中忐忑,下意识便欲屈膝下跪请罪。
齐渝却出手阻拦了她的动作。
“这王府终究要交付于自己人悉心打理,方能让本王安心。日后,你需得用心操劳,莫要懈怠。”齐渝的声音低沉而郑重。
青罗心中大喜,“扑通”一声跪地,誓言铮铮:“定然不负主子所托,绝不让主子失望。”
“行了,起来吧。日后也是亲王府的大管家,哪能动不动就下跪。你接着吃,玄英陪我去王君那。”齐渝言罢,转身欲行。
青罗见齐渝即将离去,心中一急,脱口而出:“主子,那华公子之事,您究竟打算如何处置?听闻他再过几日便年满十六,若主子不收留,怕是会被那老鸨无情拍卖。”
齐渝脚步未停,只是稍稍顿了顿,沉声道:“先在亲王府附近购置一处小宅子吧。”
玄英紧随其后,面带愁容低声道:“主子可是要养外室?”
凤栖国普通女子只可娶一位正夫,纳四位侍君。
亲王则可一位正君两位侧君,八位侍君。
但,无论是庶民还是高官,皆不可私养外室。
齐渝转头看向玄英,给她一个安抚的眼神,“放心,我心中有数。”
两人的身影很快便来到了清幽院。
院内,原本正专注于洒扫的下人瞧见来人,立刻跪地行礼,齐声高呼:“给王爷请安。”
不远处的廊下,一位身着灰衣的小郎正悠然自得地喂着鸟儿吃食。
听到动静竟慌慌张张转身,疾步奔入内院。
不多时,一位身着紫衣、梳着高髻的微胖中年女子从内院迎出。
“王爷怎么这个时辰过来了?王君身子不适刚刚睡下。”
齐渝脸上带着和煦的笑容,盯着眼前的王嬷嬷,笑道:“睡下了?那就喊起来。”
说罢,直接越过王嬷嬷,向着卧房走去。
王嬷嬷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片刻后才回过神来,连忙跟上齐渝的脚步,嘴里焦急地念叨着:“王爷,昨日王君感染风寒,正犯咳疾,此刻怕是……”
齐渝的笑容猛然收回,眼神瞬间冰冷如霜,直直刺向王嬷嬷。
王嬷嬷只觉心头猛地一跳,一时间,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哽住,话语被生生噎在口中。
齐渝不再与她周旋,大跨步来到卧房门前,推门而入。
正在书桌前作画的李尔容被吓的手指一颤,当即拧眉看向来人。
见来人竟是齐渝,面上的表情微顿,而后迅速恢复冷漠。
李尔容悠悠的放下画笔,敷衍着行了一礼,“今日身体不适,王爷还是改日再来吧。”
齐渝仿若未闻他话语中的无礼与抗拒,自顾自地在一旁的太师椅上端端正正坐下,“容儿不必理会我,你只管安心作画,我看我的。”
李尔容面露不耐,他本就不愿与这草包多说话,遂拿起画笔,接着作画。
齐渝当真如她所言,只是盯着李尔容看。
李尔容身形修长却略显清瘦,一袭外袍青色纱衣随风轻轻飘动,隐隐露出内里的白色长袍,腰间一根细细的青色腰带如灵蛇般缠绕,更凸显出他那窄细的腰身。
他握笔的胳膊微微抬起,袖口顺势下滑,露出一段莹白似玉的皓腕。
一头如墨的长发被一根简约的木簪挽起,几绺发丝在耳后垂落。
此刻,两眉之间微微皱起,一双眼睛狭长,左边眼尾处还有一颗黑色小痣,鼻子挺拔,嘴唇颜色却极淡,缺少血色。
李尔容被齐渝那炽热的目光盯得心烦意乱,突然停笔,看向齐渝,“王爷今日前来,究竟所为何事?”
齐渝见他如此模样,轻笑一声,声音轻柔却透着一丝玩味,“容儿莫要担忧我,只是瞧着你,我便觉得满心欢喜。”
李尔容听了她的话,面上更显嫌恶,赶也赶不走,只得拿起笔重新作画。
若论原身此生做过哪些果敢无畏之事,求娶李尔容必是首屈一指。
李尔容是鸿胪寺卿李光赫的次子,李家书香门第,其祖母更是凤栖国出名的山水画大家。
凤栖国每三年一次选秀,只要是官阶四品以上,家中年满十六岁尚未婚配的男子,皆要进宫备选。
而原身,便是在宫中遇到备选的李尔容。
当时她还未满十八,尚未开府,也未到娶正夫的年岁。
但,一见尔容误终身,整日寝食难安,日日挂念。
在选秀前一日,终于鼓足勇气向前女帝求娶李尔容。
本做好受罚的准备,哪想女帝竟欣然同意,并赐下婚约。
齐渝得偿所愿,喜不胜喜。
而李氏一家,愁云惨淡。
那时的女帝身体已经抱恙,选秀之事一直都是兴趣缺缺。
李家原想走个过场,待回到家中再为次子好好挑选门当户对的优秀女郎,却被齐渝半途劫道。
齐渝虽贵为皇女,但其草包名号早已盛名在外,众人无不对李尔容感到惋惜。
李尔容更是打心底厌恶齐渝,即使大婚后,也从未有过好脸色,一年十二个月,有十一个月都是身体不适。
齐渝也知他是推脱,不想与自己亲近,但一想到大婚那晚,李尔容哭得梨花带雨,她便不忍心强迫于他。
遂整日里去花街柳巷,饮酒买醉。
齐渝回忆到此,没忍住啧啧出声。
李尔容本就烦躁,当即摔了画笔,厉声道:“王爷还是请回吧,您在这里实在影响……”
“好。”
齐渝笑呵呵的打断了他的话,随后起身,走到书桌前,拿起他尚未完成的画作,感叹道:“容儿画的甚好,就是略显小气了些。”
李尔容气急,刚要反驳。
齐渝已经放下画作,背着手,昂首挺胸的离开了。
李尔容死死咬住自己的下唇,盯着房门半晌才反应过来,气急败坏的喊道:“你个草包你懂什么,画你都拿倒了,还好意思评价我?”
低头看到自己得画作,一把抓起来揉成团,砸向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