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用问嘛,问题一定出在乌蛮三杰这三人的身上。
事情走到现在,若狼岑还没有醒悟过来,事情出在哪里,这也就太侮辱人家的智商了。
现在再回头品味,这三人看似痴呆憨直,不过都是伪装罢了。自己这些自诩为聪明人的帅豪头人们,却被几个傻子给玩儿得团团转。
当初,狼堡城中的连环杀人案,始终都没有侦破,现在看来,都是这几人做下的。因为在整个狼堡城中,除了自己,也就他们拥有最大的自由了。
李大拿站在距离二人较远的地方,默默发呆。
他一直百思不得其解——
“问题到底出在哪里呢?是哪个环节出现了问题?”
他自认对于乌蛮三杰的了解足够深入,对于他与沈腾之间的默契,更是自认已经达到外人难以理解难以触摸的那种高度。
曾经多少次,他都认为这人是自己最值得骄傲的知己好友,而且是那种一想起来就感觉浑身暖洋洋的知己好友。
为什么事情就出了岔子呢?
后世太祖爷爷曾经有句名言——世上事怕就怕“认真”二字。
此时也一样,不仅李大拿在“认真”思考整件事情,就连狼岑也在“认真”思考这件事情。
寻寻觅觅,寻寻觅觅,终于,二人心绪来到同一个频率上。
整件事情,现在想想,透露出太多的不可思议——
其一,乌蛮三杰根本就不是看起来痴呆憨直,实际上,他们就是痴呆憨直。
所以,他们对外所展示出来的,是一点都没有粉饰过的真本模样,所有人对于他们更深一层的臆想,真的,那都只是臆想。
由此而引出其二,这支队伍,从来都不是乌蛮三杰的。
这一点,其实可以找出很多佐证,比如他们这样性格的人,不可能带出如此规规矩矩听话的队伍,更不可能让这些囚犯们俯首称臣。其背后,一定站着一些势力浑雄的大人物大势力。
其三,既然这支队伍既然根本不是乌蛮三杰掌握着,那么,是谁呢?还用问嘛——小宝贝儿啊!
那个将软饭吃得坚硬无比的“小宝贝儿”,他,才是真正的主角!
再往深了想,沈腾身边的两个人,一男一女,都唯其马首是瞻,根本不把乌蛮三杰放在眼里……
种种迹象都表明了,那叫“沈腾”的小白脸子哪里是乌蛮三杰肥婆杨二的“面首”,恐怕,乌蛮三杰才是人家沈腾的“面首”呢。
没错,他们只是傀儡!
可怜的!
“麻蛋!”狼岑狠狠地一拳砸在城墙垛子上,手皮破裂,渗出点点血迹。因为心里更痛,以至于他根本就感觉不到手上的痛感。
他发誓,只要有机会再见到那个小白脸子,一定将他剁碎了,喂狗!
那边的冬渠正瞪着大眼看城外,其实除了星星点点灿若星河的篝火丛堆之外,并看不见什么。
他的眼神空洞,但心里却一直在发狠,他想找个机会直接将李大拿弄死算了。
“该死的!”他想,“这姓李的狗东西,父子两个都该死!”
李大拿的父亲李求承亲手杀死前前任越巂郡太守龚禄,没来由地害死了自己的亲哥哥冬逢,害得自己成了丧家之犬。现在,这李大拿却又将自己带到绝境之中。
“只要能够出去,老子一定亲手弄死他!”
李大拿的心思与前两者迥异。
他很后悔。
他其实是最早触摸到事质真相的人。
但是,很遗憾,他却依然完美地错过了所有。
他是最早认识到沈腾重要价值的人,但却还是将其看低了。
这一次,功亏一篑,不知道还有没有将来。
“假如能够不死,假如能够见到沈腾,我一定要向他道个歉。”他想。为自己的浅薄无知,为自己的愚昧荒唐。
城外,篝火丛中,香气飘飘,源源不断地有人前来。
沈腾见到了张嶷,而且见到一个意料之中却又意料之外的人——庲降都督马忠将军。
老远,马忠就主动和沈腾打招呼:“沈老弟,别来无恙啊!”
沈腾连忙拱手还礼:“马都督,别来无恙!”
张嶷兴奋地搓着手,显眼包似的说道:“都督,貌似几条大鱼全在网中了。”
马忠也异常兴奋,大笑道:“可怜的羌蛮子,哈哈哈……”他张开双臂,做出把越巂郡城拥入怀抱的架势,“越巂羌蛮苏祁僰蛮,皆入我彀中矣!”
沈腾看着两位将军兴奋地样子,也不由得高兴。
张嶷掰着手指,一个一个地算过去:“狼岑,嘿嘿,我的!冬渠,嘿嘿,我的!至于那个什么李大拿,也是我的!”
马忠“呸”了一口,道:“拿去拿去都拿去,德性!也不怕人家沈老弟笑话!稳重点行不行?”
张嶷开怀大笑:“沈老弟又不是外人!反正,咱姓张的,只要这三颗人头,其余的,咱一概不要!”
马忠也笑道:“行,就依你。”
大家都很理解张嶷将军此刻的心情。
他的同乡好友龚禄死在冬渠和李大拿的手上,他的另外一个同乡好友姚伷又被这狼岑掳掠去了狼堡,差点送命。
而且,这一切,还都与他张嶷张伯祁密切相关。
所以,对于这三颗人头,他志在必得。
“伯祁,有件事情,我可是要先和你说好了——”马忠看看沈腾,又扭头看看张嶷,正色道,“那三县之地恢复秩序,这功劳,咱可不能再贪心了,沈老弟这支队伍,可是实实在在的首功,几位小将军可出了大力气!”
张嶷亦正色道:“都督教训得是,张某并非想要抢什么功劳,只是这三颗人头,与兄弟我关系莫逆,还请都督谅解!”说着,张嶷向马忠躬身一礼,又向沈腾躬身一礼,甚至,他还专门转身向远处站着的魏黑子包子等几人躬身一礼。
沈腾打趣道:“大雁还在天上飞,咱们在这里争论红烧还是清蒸,是不是早了点?”
众人一愣,瞬间,便都哈哈哈大笑起来。
这一夜,城外烧烤盛宴,整夜不绝;城内,饥肠辘辘的蛮人士卒们挖地三尺,寻找吃食。
但是,很遗憾,整个城市像被大水漫灌了一样,一整夜忙乎下来,几乎是颗粒无收。那几条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的野犬,终于被撵得没了力气,最后成了几位大佬们的夜宵。
几千羌蛮僰蛮人折腾到半夜,实在无法,只能都窝在城头,饥肠辘辘中,昏昏入睡。
四月的越巂,夜晚的气温尚有些低,这里本就靠近低地高原,白天出太阳,热得浑身冒汗,晚上,却又冻得发抖。
第二天清晨,越巂郡城上,蛮兵们从昏睡中醒来,睁开眼睛,太阳已经升起老高了,肚子饿的咕噜噜地叫个不停,大家大眼瞪小眼的,再一起扭头看向帅豪所在的位置,却发现昨夜站在那里的几位老大,现在依然站在那里,仿佛一整夜都没有挪动位置一样。
而城下,四座城门外已经有密集的营寨扎起,营寨与城门口之间,有大量的树木横七竖八地堆弃在那里,显然,这是用来阻止他们出城的。
都督马忠的都督营寨内,热闹非凡。
此次将蛮兵引入空城,是马忠和张嶷后来根据形势的变化而制订的预案之一。
三县兵乱,庲降都督府早已经得到信报,但因为庲降都督府那边事情太多太杂,越巂郡前任郡守张嶷已经被调往刚刚恢复秩序的牂牁郡去做了郡守,他身上甚至还挂着庲降都督府次督的头衔儿,一时顾得了东边,却顾不了西边。
但事情毕竟涉及到边民的劳动、生活,马忠只得赶紧向尚书府申请调人前往越巂郡。谁知道,新的郡守姚伷姚子绪还没有正式上任,微服私访期间,羌蛮人竟然一举打破越巂郡城,姚伷也不见了,据说被羌蛮人劫掠去了三县狼堡。
事情到了如此地步,马忠不得不放下手头所有的事情,紧急调张嶷入越巂郡,挽救危局。
二人当初商议的计划如下——
第一,张嶷率领500敢战之士前往狼堡,看是否有机会突袭成功,一举拿下狼岑等人。若不成,则想办法将狼岑等人引诱出来,由马忠的队伍进行伏击、合围。
但形势的发展,却远比他们当时预料的要出奇得多。
首先,沈腾这只队伍的出现,极大缓解了马忠张嶷手中兵力不足的问题,尤其他们除了有2000板楯蛮兵之外,还有那2000余骑机动兵力,更是让张嶷大喜过望。
有了骑卒,他们就可以在三县之地进行一次彻彻底底的大扫荡,将狼堡的外围势力和给养援助全部切断。
沈腾带着2000蛮兵深入虎穴,这步棋是暗棋,不到关键时刻,不能轻易启用。
而包子他们这2000余骑卒,则是明棋。
所谓明棋,就是明着使用,明着将你的军,你还无可奈何,干瞪眼儿,也拿我没有办法。
张嶷带着这些骑卒在狼堡外围炫耀示威的目的,就是让狼堡内部的人打定坚守城池的信心,不愿也不敢出来迎战。
对于张嶷来说,只要狼堡的人不出来,什么都好说,他自己才不会去主动招惹狼堡呐。这城堡建立在高山之巅,就凭张嶷手里的这些兵,根本就不可能打下来。
示威的行动过后,包子他们就分兵几路,趁着黑夜悄悄开拔,开始对整个三县之地进行扫荡,将狼堡的给养全部转移到了汉民手里,张嶷这里也源源不断地得到最好的给养保障。
当然,沈腾这颗暗棋,也在关键时刻,起到了不可估量的作用。他可不仅仅是找到了姚伷,城堡内部人心涣散,可都是他这个暗棋的功劳。
城堡内外,保持着一种诡异的相持状态,本身就让人费解。而在张嶷眼中,这诡异的状态,本身就意味着非同寻常——狼岑一定有阴谋在筹划中。
狼堡主力全部从密道而出,前往越巂郡城之后,老姚伷这颗棋子终于转暗为明,带领几百汉奴,强行打开狼堡大门,联合张嶷部里应外合,一举拿下狼堡城。
二人见面,张嶷才得知真相,原来狼堡主力已经去了越巂郡城,于是,当即决定:姚伷留守狼堡城,收拾残局,张嶷带领军队,星夜赶往越巂郡城,联合马忠清空郡城,玩儿了一出空城计!
越巂城下,马忠等人再次围而不攻。
连续两地的围而不攻,意义大不一样。
上一次,在狼堡城下,围而不攻,是攻不起,实力有限。
还有一层,自己这边的沈腾已经带了队伍打入敌人内部,狼岑即便想做些什么花样,也很难。
此次的围而不攻,却是胜券在握之后的一种优先选择。
越巂城内一粒粮食也没有,早就被搜刮得干干净净,这些蛮兵早点突围,尚可一战,越往后拖,境遇越惨,不出两日,这些人一定忍耐不住饥饿,不得不斩杀马匹吃肉。再几日,马匹吃完,这些蛮兵才真正面临绝境。
没了马匹的加持,这些蛮兵的下场可想而知。
那时候,他们即便还想突围,是否还有力气拿起兵器,都是个未知数了。
马忠这里,几人正在商议军事,难得的,几位小将军也都被邀请参与了会议。
其实会议内容很简单,不外乎将过去的种种情况都讲述一遍,再把目前的形势讲解一番,把接下来的行动计划重复一遍,给各位派下去一些任务……而已。
“报都督,外面越来越多的乡民涌来,想要加入咱们的队伍,一起打蛮子!”
有兵士来报。
大家都是一愣,马忠也大惑不解:“乡民前来作甚?此地兵凶战危,这些人,莫不是昏了头?”
大家一起走出帐外,外面站着几个乡民代表,蛮汉皆有,看见马忠等人出来,便赶紧上前行礼。
马忠连忙上前搀扶,他颇为不解地问一位老人,道:“老丈,此地甚是危险,大家何不远离避祸,为何来此?”
那老人道:“都督大人,小可等都是越巂乡民,被这羌蛮子戕害得够够的了,现在,听闻将军等将羌蛮子都围困在此地,咱们这是前来助战的!”
说着,老人将手里的农具挥动一下,表示自己尚可一战。
大家看去,老人手里拿着的,不过是一把三角木叉而已,就是堆草垛用的那种农具。
旁边一个蛮族人手里拿着一根粗大木棍,挥舞起来,呼呼带风。这人大叫着:“杀死他们!杀死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