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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青溪手持画卷,愣在原地。

良久,她才说道:“可你四年前,没有来过京都啊。”

芷兰在随他们上京之前,从未单独离家过的。

而他们李家大房,满打满算到京都,还不足四年呢。

李芷兰自然也清楚情况,自己分明是随着大房的伯父伯母一起来京城的。

而且她十分确定,来此之前从未见过三皇子。

可这画上的人,确确实实是她没错。

若说世间人多有生得像的,也不会连名字都差不多啊。

而且她私下问过萧临渊的侍卫,为何从一开始就称呼她是兰姑娘?

彼时那护卫十分惊讶:“这是您当年留下的名字,不过只留了个单字兰,并未提起姓氏。”

据他所说,四年前她留下了名字后,原本跟自家主子约好了第二天再见,却再也没有出现过。

整个京都,都找不到人。

这简直太奇怪了。

他们甚至于以为,是不是遇到了什么精怪。

毕竟初遇,是在护国寺的山路上。

“这其中一定藏着什么玄机。”李芷兰将那画卷收起,“我一定要弄清楚。”

李青溪久久无言,待回到自己房中,她就迫不及待地把九九叫了出来。

“你能不能把三皇子萧临渊的情况,再给我看看?”

九九虽说有些不解,但还是给她了:“宿主,你之前不是看过了吗?”

它所记录的三皇子的人生轨迹,与李青溪前世的没有什么不同。

但今生却出现了许多异处,实在蹊跷。

李青溪一个字一个字地,仔细看完九九给的资料。

前世,皇子们争权夺利,处处下死手。

其中三皇子因为与二皇子同为一母所养,自然也被大皇子视为敌人。

他设下圈套,试图给二皇子扣上谋逆的帽子,谁曾想德妃心狠,直接将这事儿,扣在了三皇子身上,试图救下自己亲生子。

再加上当时朝堂诡谲,各处势力推波助澜,侯府也插了一脚,算是给自家支持的六皇子清路,把萧临渊谋逆的罪名坐实了。

再然后,他就被明德帝处死了。

从头至尾,芷兰同萧临渊不认识,也不曾见……

“等等!”

李青溪忽地站起来,神色莫名。

九九吓了一跳:“宿主,你怎么了?”

她眉头紧皱:“他们见过的。”

“谁?”

“芷兰跟萧临渊。”

李青溪喃喃道:“他们见过面。”

九九都坐起来了:“什么时候?”

李青溪抬眸看着它,有些失神。

“刑场上。”

“啊?”九九懵了,迅速查了一下,“宿主,你搞错了吧,原文没提过啊。”

原文里只有一句话:三皇子被处死后,随着各位皇子之间的势力制衡被打破,朝野逐渐动荡。

后面的片段并不长,就是写侯府如何扶持六皇子,岑浮舟同李芷兰成亲,新帝登基,赐予他们一场盛大婚礼的事了。

再然后,剧情就崩了。

原本该爱得死去活来的男女主,视彼此为陌路人,一个自裁,另一个似乎失去了情绪,成了行尸走肉。

“我没记错。”

李青溪第一次仔细去回忆前世的事。

彼时,岑浮舟还在大理寺就职。

他亲自监刑,处斩叛臣贼子,而她早就被他厌弃,多日见不到人,都快发疯了,索性去找他了。

谁知这一去,却遇到了李芷兰。

她那时候被剧情操控,只要一遇到芷兰,就歇斯底里,恨不得要了对方的命,与她大吵一架。

岑浮舟闻讯而来时,关心的只有芷兰。

至于她自己,则是被他的亲卫撵了回去,失魂落魄地关在了侯府的院落里。

九九翻了好半天:“找到了,原文里确实写了这事儿。”

但它写的比较简单,只随意交代了几句:李芷兰去寻岑浮舟,却遇到恶毒女配李青溪,还被她羞辱,岑浮舟为她出头,将李青溪赶走。

随后李芷兰被行刑时的场景吓哭,岑浮舟安慰她许久。

这在原文里,只不过是突出男女主感情好的一段小插曲而已。

“当时刑场的犯人,就是三皇子。”

所以,芷兰跟他见过的,最起码是见过最后一面。

只不过这点,从前被她忽略了。

“可是,这也不能说明什么呀。”九九如此说道,“就算他们前世见过面,那又如何?跟这辈子的事也没关系呀。”

一个是路人甲炮灰,一个是光芒环绕的女主。

要不是今生李青溪重生,改变了剧情线,他们两个或许仍旧不会认识。

李青溪却不觉得。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有些地方不对劲。

比如说,她那时不时梦到的,不存在的记忆。

又比如说,芷兰跟三皇子的初遇,她却丝毫不记得。

再比如说,岑浮舟曾对她说过的那些往事,以及白玉这个人……

这些事缠绕在一起,让李青溪觉得纷乱复杂。

但再乱的事,总会有理清楚的时候。

李青溪忽地转身去了桌案前,扯过纸笔,写写画画起来。

九九化作实体,从旁看着:“宿主,你在做什么呢?”

她不答,将那纸上一个又一个名字按时间先后顺序被串起。

根据她做的那些梦,最开始她应该是在青州,认识了白玉,但这个人后来就消失了。

随后芷兰与三皇子京都初遇,但她很快离京,三皇子一直在找她。

再然后,芷兰在青州救了岑浮舟。

李家大房上京,她遇到岑浮舟。

“原文里没提到的两件事,以及我那从未有过的记忆,一件跟三皇子有关,一件跟白玉有关,这就是突破口。”

她找不到白玉,还能找不到三皇子吗?

当天,李青溪又去找了一趟李芷兰。

当然了,她并没有直白地说出一切。

只是托辞说,想帮芷兰查清楚当年的事,让她尽可能地多从三皇子那了解一些细节。

李芷兰对她从来信任,自然答应了。

然而三皇子已经将能说的,全部都告诉给李芷兰了,好几天过去,她并没有找到新的线索。

三皇子这边没有结果,白玉又不知身在何处,李青溪不由得有些烦躁。

过了腊月十五,京都下了一天大雪,一夜之间,人们陷入了寂静之中,大多在家中围着火炉取暖。

直到不久后,小年到来,雪也化了些,人们才出行。

商贩们比从前更积极些,卖年货的摊子清早就支了起来,人来人往,十分热闹。

陶氏一大早就过来了:“青溪,今儿是小年,陛下率领百官祭灶神,你父亲进宫去了。”

“昨儿个,侯夫人送来帖子,说是想去护国寺祈福,我想着新年马上到了,就应了下来。”

“芷兰已经梳洗好了,你还不快些起身。”

李青溪其实不太愿意,在这种天气出门。

李致远同陶氏对她的要求并不严格,所以还能赖床。

原本她是打算这么睡一天呢,连腊梅都懒得出去摘。

但侯夫人秦氏相约,碍于情面,她也得去。

李青溪懒声应了句,唤来冬云给自己更衣。

梳洗完毕以后,她随意对付了两口早膳,就同李芷兰还有陶氏一起,坐上了去护国寺的马车。

到了佛寺山阶处,她正要下车,一只手伸过来扶她,她以为是冬云,下意识握住,却又反应过来不对劲。

掀开帘子一看,是岑浮舟。

秦氏跟陶氏则是在一旁说着话,四下人多,她抿了抿唇,到底是握住了他的手,下了马车。

谁曾想,等她想挣脱开的时候,这厮却顺势握的更紧了,丝毫没有放开的意思。

一行人往里走,李青溪咬牙低声说道:“岑浮舟,松开!”

他面上不显,依旧带着温润的笑:“青溪,在外面还有长辈面前,总要做做样子。”

“否则传出去,这陛下亲赐的婚事,新人却不和,岂不是让旁人看了笑话。”

“我呸,谁与你是新人,少胡说八道!”

岑浮舟没回话,眸光幽深几许。

早晚会是新人的。

李青溪挣脱,却无果,最终只能任由他牵着。

秦氏看着这状况,倒是十分满意:“李夫人,咱们两家已有婚约在,我也就不跟你绕圈子了。”

她燃了香:“宫中传了消息,我家侯爷能在家中过个年,但二月十六,就要回边塞,这一去又是好几年才能应召回来,边疆你也清楚,并不太平。”

“我与侯爷只有浮舟这么一个亲儿子,他自然也希望能参与他的婚仪,所以婚期该提上日程了。”

按理来说,这婚事早该办了。

只不过被诸多事情,耽误到现在。

陶氏笑着说道:“夫人说的是,那你看,这婚期定在何时合适?”

“我问过释恩大师了,正月二十八,是个好日子,诸事皆宜,不如就定下那天,如何?”

李青溪听到这话,心中一紧。

不行!

她不想嫁,也绝不能嫁过去!

顾不上许多,李青溪甚至于想要在这一刻,将婚事给推拒了。

但秦氏又接着道:“侯爷今日进宫,也准备同李大人商议此事,再一道去请示陛下。”

李青溪心凉了半截。

由皇帝定下婚期,若是她还拒婚,便是抗旨。

后果,她再清楚不过。

从始至终,岑浮舟一语未发。

而陶氏也清楚,明德帝肯定会开口定下婚期,所以也爽快答应了。

秦氏心下欢喜,拉着她一道去给送子菩萨进香。

边关危险,侯爷说不定哪天上了战场,就回不来了。

儿媳妇进门后,若是马上能给侯府传嗣,那再好不过了。

等陶氏她们的身影消失,李青溪立刻用力甩开身旁人的手,冷了脸色:“岑浮舟,婚期这事儿是不是你提出来的?”

“不是,当真是我爹娘的主意。”

他慢声否认,偏又补了一句:“但我乐见其成。”

“可当初我们分明约好了!”

岑浮舟看着她:“我早说过,我并非守诺之人。”

在旁的事情上,他可以做真君子。

但这件事,不行。

“你大可以继续用侯府的事来威胁我。”

事到如今,岑浮舟对她势在必得:“但你想清楚,侯府倒台,李家必受牵连。”

“况且李芷兰刚同三皇子定了亲,二皇子早就想要通过这门婚事,来与侯府缔结盟约,侯府若是出事,李芷兰也不可能过的安稳。”

“你想清楚。”

他对李青溪,再了解不过。

她不在乎他,但在乎李家,在乎李芷兰。

李青溪脸色十分难看: “你威胁我?!”

岑浮舟反而笑了:“青溪你不也一直在威胁我么?”

只不过对方谋求退婚,而他谋求成亲罢了。

要么成亲,要么大家一起死。

坦白来讲,他已经没多少耐心了。

既然好言相劝,奉上珍宝,她都不领情,拒他千里之外,那他只好采取些非常手段了。

有婚约在身,自然要利用起来。

岑浮舟似乎是叹了一声,软了语气。

“青溪,你该知道我对你的心意,嫁到侯府后,你想做什么便做什么,我此生此世,也会只有你一个妻子,绝不纳妾。”

“所以,不要对我这么抗拒。”

可惜,李青溪不吃这套。

她冷笑一声:“你所说的情意,就是威胁我?”

他苦笑不语。

若她心甘情愿,他又怎么会出此下策。

不过威胁她,总比失去她要好。

李青溪知道,这婚期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她心中烦闷,不愿意再看岑浮舟一眼。

系统九九见状,不由得说道:“宿主,其实我觉得你也没有必要这么排斥岑浮舟啊。”

“你看啊,李芷兰马上要嫁给萧临渊了,等她的好感度涨到100点,咱们任务就完成了,这个世界的主角就变了,你自然也就不是恶毒女配,可以掌握自己的命运了。”

“到时候,你再跟岑浮舟在一起,也不会走上前世那种极端结局的。”

而且,宿主她之所以花费心思做任务,不就是想脱离悲惨结局吗?

既然跟岑浮舟在一起不会重蹈覆辙,那为什么不试试呢?

眼看着成功,就近在眼前了呀。

李青溪抿了抿唇:“九九,你不懂。”

她不止想逃离恶毒女配的命运,也想彻底同岑浮舟划清界限。

新的人生,不需要有旧人参与其中。

况且前世她真的爱过他,纵使知道一切或许是剧情的错,但被伤到的心哪能这么轻易愈合。

九九十分不理解。

不过它转念一想,岑浮舟同李青溪相当于感情破裂离婚的夫妻。

要复婚么,确实是有点难。

于是,它就不再劝了。

反正任务完成,它就离开这里了。

岑浮舟也知道李青溪此刻心情不好,怕是自己再多说些什么,她会更加阴郁,索性闭了嘴。

李青溪心不在焉地跟着陶氏她们上香之后,这才回了家中。

她回去没多久,凌风就来了。

他领着人,送来许多的金器,首饰,衣裳,乃至丝绸,绢布,以及田庄商铺的地契,加在一起,足足有十箱。

凌风见了陶氏,恭敬行礼:“夫人,世子爷说,按京中规矩,郎婿家出多少聘礼,娘家要出多少陪嫁。”

“李大人是清流之臣,两袖清风,有那么些家当,也都填了百姓国家的困苦窟窿,所以让属下送来这些,届时直接充作嫁妆即可,待李姑娘嫁过去,也是都要给她的。”

岑浮舟说话,给李致远留了些许面子。

当初陛下赐婚,侯府纳采送来的礼物,就有二十六抬。

后来正式定亲,又送了二十八抬。

方才在护国寺,提起迎亲前夕的催妆礼,侯夫人说要送五十四抬。

要真这么送,前前后后加起来,聘礼就有一百零八抬,也是十里红妆。

陶氏虽然高兴,侯府能对自家女儿这么重视。

但凭李家的家当,就是砸锅卖铁,别说等价的嫁妆,连六十四全抬嫁妆也陪不起啊。

所以回来之后,陶氏忧愁的很。

头一次实打实地感慨,女儿嫁的当真是高门大户。

她正想着要如何解决这事儿呢,岑世子倒是安排好一切了。

一时间,陶氏对这个女婿,真是满意的不得了。

当然了,李家也不可能什么都不出,那样会让人看轻了青溪。

因此在接到凌风送来的东西之后,陶氏立刻就去自家库房盘查嫁妆了。

李鸿胜同陈氏见了,也很羡慕。

若是还在青州,他多少还是会酸上两句。

不过如今他已经到了京都任职,自家女儿又嫁了皇子,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

往日在青州那些阴郁的情绪,也全都随风消散了。

青溪嫁的好,就能帮扶下他们家芷兰。

李氏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点道理他如今还是清楚的。

待到李致远下朝,也说起镇北侯请求定下婚期的事:“陛下同意了,还让钦天监算了日子,就定在正月二十八。”

“陛下还说,到时候要去观礼呢。”

陶氏惊喜不已:“是吗?这可是天大的荣光。”

“是啊,我方才出宫,迎面遇到二皇子,得知定下了婚期,他还说一定送上厚礼。”

对萧衡安而言,虽说三皇子萧临渊的正妃身家过低,对大业没什么帮助。

但李家与侯府有亲啊。

等三弟娶了那李芷兰,侯府还能不帮扶他吗?

所以二皇子乐意看到这门婚事达成,越早办越好。

唯一高兴不起来的,大概也只有李青溪了。

分明是她的婚事,她却觉得像是被所有人推着进囚笼,这感觉属实不大好。

而且这事儿牵扯的人越来越多,她原先还抱有一丝希望,岑浮舟那厮会主动取消婚约,眼下看来是不可能了。

越想她就越烦闷,以至于膳食都不想用,午休临睡过去之前,还在暗骂着岑浮舟不讲信用。

梦中,四下张灯结彩。

天际烟花盛放,长街灯火通明。

闹市里,有人拎着铜锣,敲得格外响亮:“卖艺了卖艺了,乡亲们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谢谢大家。”

她身后,几个半大小子齐整地挥拳,倒还挺像那么回事儿,引起不少人围观鼓掌。

但好景不长,这几个小子平时练得太少了,打拳没多久,就失了力,围观的人也都走了,也没有人给赏钱。

少女撇了撇嘴,走到一旁坐下:“今儿个算是挣不到几个钱了。”

她身侧的少年郎手中还拿着糖葫芦,闻言疑惑道:“为什……”

他话还没说完,忽地有什么东西,冲着他过来。

他神色一冷,迅速出手接住,以为是有人趁乱作祟,再看时却发现不过是荷包。

不远处,有姑娘羞红了脸,看向这边。

在青州,若是有女子看上了哪位郎君,会朝他丢瓜果与香包,以示心意。

若是郎君将那荷包戴上腰间,则是接受了心意。

对上那姑娘期待的眼神,少年的脸色却并不算好。

他起身将其放在了路边的石凳子上,以示婉拒。

但架不住他的容色生的实在是好,即便坐在角落里,也气宇不凡,有第一个示好的,自然就有第二个。

不到一刻钟,他身边就已经被扔过来四五个荷包。

他不自觉皱眉,将想了想,往旁边挪了挪,碰了碰正碎碎念的人儿。

她茫然抬头看着他,正想问他要做什么,却看到了地上的荷包:“唉?这从哪来的?”

他赶紧道:“我一个都没接,也没戴。”

饶是她再迟钝,在抬眸看到对街几个女子似有若无的目光,以及那些荷包时,也恍然明白过来了。

她哼了一声,把他的手牵住,挑衅地瞪回去。

“看什么看!这是我的人!”

看着交缠在一起的手,他唇角的笑不加掩饰。

直到那些目光都收回去了,她才满意,仔细打量着身侧人,笑嘻嘻道:“不过话说回来,她们眼光跟我一样好。”

在看到他腰间长剑时,少女灵光一闪:“快快快。”

她拉着他起身,还把人往前推,后者不解:“怎么了?”

她为自己的聪明才智激动,比划着说道:“你是习武之人,又生的这么好看,拿出你救我那天的剑法出来舞一舞,绝对有很多姑娘们打赏。”

“你让我去卖艺?”

一时间,他只觉得又好气又好笑,头一次叫她的大名:“李青溪,你不觉得荒谬吗?”

他这剑法,那可是家传至宝,是他曾曾祖父那一辈,在战场上厮杀数十年,才练出来的。

到了他这一辈,还经由京中数位出类拔萃的武将指点,剑招果断又利落,快准狠,杀人只在眨眼之间,能震慑敌军于战乱之前。

这是用来保命跟取命的,不是拿来卖艺的。

然而李青溪丝毫不觉得哪里不对。

面对他如此态度,她也只是赶紧低头,望向四方:“说了多少次了,在外面不要这么叫我!”

“万一遇到我家中人,我以后可就出不来了。”

“再说了,只是让你舞一舞,能挣点钱让大家过个好年罢了,又不是让你去卖身。”

他一时语塞。

她看着他:“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爹娘看我看的紧,自打上次出门被抓,他们已经不给我零用钱了。”

“我有啊。”

“但我们不能一直用你的呀,你还要回家去呢,这山高路远的,万一在半路盘缠花完了,饿死你怎么办?到时候我又怎么办?”

“……你多虑了。”

以他家的富贵程度,怎么可能饿死在半路?

“那你要是足够有钱,当初怎么能落魄至此,住进乞丐窝呢?”

“我……”

他下意识想解释,他那是另有原因,并非落魄。

住进乞丐窝,那也是她自以为他可怜,说什么报答救命之恩,提供住处,非把他拉过去的。

但想了想,还是算了。

此事重大,别把她牵扯进来了。

待到回京,再同她解释情况。

李青溪可怜巴巴:“求你了,试试嘛,要是挣到钱,大家也能好过一点。”

对上那样湿漉漉的眼神,他到底是拒绝不了,深深叹了口气,将腰间的剑拔了出来,旋身之间,就到了那群小子面前。

他们齐齐让出空地,看他身若游龙,剑花缭乱,飞影似鹰,一举一动寒光凌厉,不由得发出惊叹。

铜锣声起,观众渐渐聚集,香草瓜果撒了一地。

他一边舞剑,一边无语。

希望今晚上睡觉,不要被祖宗们托梦骂死。

但一看捧着托盘,收赏钱笑得合不拢嘴的人儿,便再暗叹一声。

算了。

她高兴就好。

剑舞结束,那托盘上的钱币,也堆满了。

李青溪乐得不行,感慨自己真是英明神武。

她将那托盘上的大部分钱币,分出一些给那几个小子,大部分装进一个钱袋里,递给个子最高的男孩儿。

“小二,给你们的钱看着花就行,你把这些带给邱爷爷。”

“好。”

“酒肉我都提前买好了,回去以后让大家伙儿一块办席面,谁都不许偷懒,听见没有?”

小二点了点头,把钱袋子小心窝进怀里,这才把铜锣什么的收了,转身离去。

李青溪拽住身侧的人,往长街里走:“我爹说了,年夜饭我必须在家吃,所以今年陪不了大家了。”

“不过现在时间还早,我带你逛一逛街市,青州年节的花灯可漂亮了。”

“我身上还有些碎银子,若是你有想要的,尽管开口,我会当做新年礼物送给你的。”

他看着自己重新被牵住的手,软声应道:“好。”

待到真正逛起来时,这给礼物的人又倒了个儿。

她四下张望,时不时就在摊子前停下发出惊叹:“这个好看啊。”

“那个也好看唉。”

“这到底是怎么做的?真新奇。”

她身侧的少年郎,手中提着好几盏花灯,都是她觉得漂亮的。

直到李青溪又看中一个花灯,身边人迅速结完账后,她才恍然发现,说好给人家挑礼物,她却一直在让人家给自己买东西。

这让她十分不好意思,偏生塞了银子过去,他又不接。

“你喜欢的话,都给你买。”

他接过她刚买的花灯,把糖人塞到她手里,提醒道:“再不吃,它就化了。”

“今儿这么冷,哪能化得这么快。”

李青溪虽这么说,但也咬了一口。

蜜糖甜滋滋的味道,浸染了整个口腔,让人觉得十分满足。

想了想,她又问道:“你真的没有想要的东西吗?要什么都可以的。”

她还是觉得,得给他回个礼才行。

他一言不发,目光却落在了她被染上糖蜜的唇瓣。

良久后,才伸手摸了摸她的头,笑道:“真没有。”

李青溪却觉得不行,索性强制拉着他到了摊位面前:“你快看看,有没有喜欢的。”

她拍着胸口:“我还有钱,买得起,快选。”

他忍俊不禁。

这豪横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腰缠万贯。

知晓她的性子,他本来打算随便选一个东西当做新年礼物便好。

可谁曾想一眼扫过去,还真就让他看到了喜欢的物件。

一对簪子。

并不是什么贵重材质,主体是木头雕的,外面包了层薄青玉。

那玉片成色也不好,不通透,但胜在巧思,若是两支簪子合在一起,便是双鱼抱珠。

若是分开,女饰双鱼,男饰含珠,日常戴着也不会觉得突兀。

“我就要这个了。”

见他拿起两支,她付了钱,纳闷道:“另一支是女簪,你也要戴吗?”

说着,她便有奇思妙想:“不过你若是扮成女娇娥,说不定比我还漂亮呢。”

他哭笑不得: “当然不是。”

抬手将那只簪子,递到她手里:“这是给你的。”

李青溪看了一会儿,恍然大悟:“这就是话本里写的定情信物,对不对?”

“……为什么这么说?”

虽然,他确实存了这方面的心思。

不过定情信物,哪能这么草率。

“你不是答应过要娶我吗?”她笑嘻嘻,“就用这个当定情信物好了。”

“不过这样不对。”

她说着将他手上那只双鱼簪子拿过来,又把含珠的那支塞给他。

“按话本里说的,该我拿男饰,你拿女饰,这样成亲的时候互相给对方簪发,多好呀。”

他虽没看过她说的那些话本,不过委实被成亲二字取悦到了。

干脆也就由着她,互换了簪子。

女饰又如何,他也能戴。

眼看着快到了家里开饭的时候,李青溪转身往回走。

路上一直念叨着,让他不许把她给东西丢了,尤其是这簪子,一定要留好。

他自然会做到。

毕竟这是头一份儿的定情信物。

而且未来娘子可是说了,要他在成亲时候给她簪发,要是丢了,当真是罪大恶极。

李青溪到家门口时,府内灯火通明,这个时候家中人应当都在等她。

他将花灯递给她:“进去吧,再晚了,又该挨骂了。”

她嘟囔着:“明儿我们要去外祖同舅舅家,这一去,又好几天见不到你了。”

“没关系的,我等你回来。”

他虽念着她,但也知晓事理。

李青溪叹口气,接过花灯往外走。

可她方才走到对街,却又忍不住回头。

只见少年郎立身于巷道之中,一直望着她,竟是一时抬不起脚步。

她心中一动,鬼使神差地回身跑了过去。

“怎么……”

他的疑问尚且没说完,她便一头扎进他怀里,紧紧抱住他的腰。

无需多言,他便紧紧搂住了她。

周遭风雪紧促,寒光撒下清辉,照不进暗巷里,依偎之间,两个人的心跳声都近在咫尺,急促而又清晰,呼吸都紧了几分。

良久,她才松开手,退出他的怀抱,眼神亮晶晶地望着他,轻咳几声,软声念道:“璇穹周回,三朔肇建,青阳散辉,澄景载涣……”

他微怔。

是椒花颂的祝词。

先前教她时,总是记不住,新年之际,却在这里,独独背给他听了。

他眼眸一动,到底是心绪翻涌,缓缓凑近。

而她虽从未历经过这般事,期盼里到底夹杂了几分心慌,可知道他要做什么,仍旧闭上了眼睛。

但那温热的吻,最终只克制而又缓缓的落在了她额发间。

椒花献颂,柏酒浮春。

盼从此后,两情相悦,岁岁年年,朝朝暮暮。

“青溪,等着我来提亲。”

“好。”

……

“小姐,小姐?”

李青溪猛然睁开眼睛,思绪还沉浸在混乱的梦境中,只觉得浑浑噩噩。

冬云担忧地看着她,递来了帕子:“您方才是怎么了,一直念着什么,还哭了,是做噩梦了吗?”

哭了?

她抚上自己面颊,才发现泪痕未干,尚且盈于眼睫。

连心口处,都在抽疼。

这次醒来后,她仍旧只记得零星碎片,但比从前要多些。

那人似乎识文断字,也通拳脚。

梦里,他们一起在长街上,而她似乎送了个配饰给他当礼物。

可是始终看不清楚脸,只记得那种满怀期待的心情。

你到底是谁呢?

李青溪不免有些黯然,但还是打起精神,将眼泪擦干净。

冬云给她打来了水梳妆:“方才杏儿来传话,说是二夫人同芷兰小姐打算去京中铺子逛一逛,添置些新首饰,想让您陪着一块儿,顺道去看看二爷的官宅。”

“二婶好不容易来京都,我自然要陪着的,咱们现在就过去。”

李青溪将帕子放到一边,理了理衣装出门去。

行至前院时,看到家仆们捧着各式锦盒进门。

这些都是各处官员送来的年礼,官场往来处处都是人情世故,李家今年也送了不少东西出去。

不过京中送年礼,其实大多数都不贵重,免得落个行贿的罪名,再让御史台参奏一本,就不好了

冬云道:“小姐,住在咱们家那些学子,今儿早上还给咱们送礼了呢。”

这些学子大多贫寒,否则也不会来李家借住。

李青溪想也知道,他们送的是些诗画砚台。

果不其然,冬云说的那些东西,与她所猜想的一样。

“对了小姐,方家公子来府上拜访二爷,也送了东西来,还给您跟二小姐都备了礼呢。”

方家公子?

李青溪脑海中浮现出上次遇到的方小武,想起儿时一些事,正要问她,他送了什么来,便被一道温润男声打断。

“青……李姑娘。”

长廊相对,清俊公子隔着庭院望着她,端方见礼,眸中的笑意如水:“多日未见了,近来可还顺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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