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云礼此时依旧冷着脸坐着,并不答话。
刘林心中已然对赵云礼这般态度深为不满,担子自己要担,但绝不能让他就这样置身事外,于是沉声道:
“中丞,你是主审,应该有个态度。”
王川和梅焕之也将目光望向赵云礼。
赵云礼微微皱眉,他当然明白刘林这话的意思,却依旧不正面回答,而是将目光望向锦衣卫指挥使沈七,问道:
“几位上差,你们说该如何?”
沈七老神在在,两眼望着自己的鼻子,仿佛没听见赵云礼的问话一般
赵云礼有些尴尬地移开目光,又瞟向另外三名锦衣卫。
那三名锦衣卫像石像般坐的笔直,眼观鼻,鼻观心,一动不动,全然没有要接话的意思。
王川和梅焕之、刘林对视了一下目光,然后齐刷刷望向赵云礼。
赵云礼有些气愤,这些人是逼他做决定,尤其是那平阳知府,此刻全然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
仿佛在说,一个玩鹰的老手,倒被鹰啄了眼睛。
被逼的猛拍惊堂木,大声喝道:
“郑青阳,这时候了你不知悔改。”
这句话落下后,堂内所有人都屏气凝神,闭口不言,一时间,堂上出现了不该出现的沉寂。
“哈,哈哈哈……”郑青阳忽然发出一阵大笑,尴尬的沉寂被这一阵大笑声打破。
堂上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大笑声怔住了,眼睛全都望向他。
一阵大笑过后,喘息定了定神,郑青阳紧盯着大案上坐着的赵云礼,脸色阴沉,仿佛随时能滴出水一般。
只见他戏谑地说道:
“请问赵中丞,你是想让我交代什么?”
赵云礼脸色立刻垮了下来,冷得像铁,厉声道:
“当然是交代赃款去哪了。”
郑青阳嘴角挂起一丝笑意,依然紧盯着赵云礼,他自知这位昔日同僚的手段,不过是想用他讨好宫里,达到入阁拜相。
对此,他轻轻摇头,答道:
“几百万两的赃款?呵呵,这是将所有的罪名都安在了我的头上,就算我三年来不吃不喝,没日没夜的贪,也贪不了这么多钱,难道诸位大人就没想过吗?”
王川听得直摇头,绕来绕去又回来了,这摆明告诉众人,他一个人吞不下,吞的另有其人。
赵云礼这时“啪”的拍响惊堂木,目光冷冽,面无表情地说道:
“大奸大恶之人,向来冥顽不灵!”
说着,他缓缓站了起来。
王川、刘林、梅焕之和四名锦衣卫都跟着站了起来,便见赵云礼继续说道:
“郑青阳,由刘林刘大人会同北镇抚司四名上差以及王知府、梅知州审讯,恭奉圣命,身为主审,我把话说在前头,郑青阳如果为了逃避罪责,随意诬陷朝廷,或者更过分去诽谤皇上。”
“按照《大乾律》第一条第七款,你们应该都知道该怎么做。”
说完,他将惊堂木又重重一拍,接着深深望了一眼刘林,径自走了进去。
王川整个人都傻了,正直关键处,赵云礼就这般遛了,甩锅如此迅速,简直堪比闪电侠。
刘林同样愣了愣,只好下令道:
“将钦犯收押待审!”
王川耸了耸肩,无所吊谓的拍了拍梅焕之的肩膀,他本就不愿趟这滩浑水,只不过被逼得赶鸭子上架罢了。
这时候,刘林望向王川两人以及锦衣卫,说道:
“诸位先到提审房稍候,我去跟赵中丞商议后,再来审讯钦犯。”
说完,他也向后堂走去。
王川摊了摊手,看向满脸复杂的梅焕之,阴阳怪气地说道:
“看见了吧,赵大人这就叫,书生自有嶙峋骨。”
他是无所谓,本就和赵云礼这上司形同水火,毕竟一个想搞死一个。
何况皇上和严阁老盯着,赵云礼也奈何不了自己。
……
“那个王川年轻不懂事,刘子理,你怎么也不懂事?”赵云礼跨进签押房门,唰的一下取下官帽,刘林还未跟进来,当值的书吏便急忙进去接那官帽。
“出去!”
赵云礼低喝道。
那书吏吓得连忙退了下去。
刘林皱了皱眉,脸色也不太好看的跟进去,说道:
“我不明白中丞这话什么意思!”
“真不明白什么意思,我就教你。”
说着,他一屁股坐在椅子上。
刘林攥紧了拳头,心中很是不快,但也只好坐了下来。
“刘子理,你是谁的门生?”
刘林一怔:“中丞有话但说无妨。”
“那我就直说,你刘林是高阁老的门生,我赵云礼是王阁老的门生,王阁老和高阁老又是至交,皇上这一次将你和我,还有严阁老举荐的王川,以及皇上特派的梅焕之,全来豫州审这个案子,圣意为何?”
刘林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肃然答道:
“当然是为了清除豫州毒瘤!”
“还有呢?”
赵云礼紧接着问。
刘林思绪千回百转,一时半会却找不到答案,只好望向赵云礼,轻轻地摇了摇头,示意不清楚。
“当然是为了国库,皇上急,内阁三位阁老更急。”
“请说下去!”
“严阁老和其他两位阁老,面上和气,但私底下已然形同水火,皇上最想看见的是朝局平衡,而不是一家独大,何况如今国库亏空,年度开支却越来越大,查豫州贪墨,便是转移内部矛盾。”
刘林微微皱眉,如此浅显地一语道破,他眼中露出了佩服之色,然而还不等他开口,便见赵云礼继续说道:
“我让你领办你还心生怨意,如果不让你来领办郑青阳贪墨案,皇上会同意你出任豫州按察使?担心我不管、卸担子,我是主审又是豫州巡抚,这个担子我能卸得掉吗?退一万步来讲,即使我想卸掉这个担子,你刘林能担得起来吗?”
一连几问,将刘林问哑火了,直愣愣的望着赵云礼,嘴巴上下张合,却未能吐出一个字来。
见刘林这般模样,赵云礼也泄了火,语气温和了下来,站起身在刘林身前来回踱步,说道:
“事情已经洞若观火,那个王川简直油盐不进,四个锦衣卫又眼观鼻,鼻观心,事情得在郑青阳身上打住,不能搅大,你能明白我的苦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