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并非记得重生前的所有事。
但那些能在武林中掀起轩然大波的重大事件,我都记得很清楚。
其中一件就是八大宗师之一的无情风神陈晟白之死。
得知八大宗师之一是我父亲,已经够让人惊讶的了,而知道这个人不久后会有死亡的命运,更是令人震惊。
——他怎么会死呢?
这我也不清楚。
无双省突然公布了陈晟白的死讯,我只能猜测是内部出了事。
“……看你很震惊的样子。也难怪会这样。”
“老夫当初从困在此地的人那里,得知他成了八大宗师,也很是震惊。”
听说外公是二十多年前被困在此地的。
他对外面世界的了解,似乎是偶尔从掉进封林谷的人那里打听来的。
——哇……这么一看,你出身超豪华啊!
小潭剑咂了咂嘴。
——可你前世怎么会过得那样?
这是在调侃我吗?
谁能想象父亲会是八大宗师之一呢。
但就算知道了又能改变什么呢?
前世我丹田被毁,连武功都无法修炼。
——要是你父亲知道了,说不定情况会不一样呢,云辉。
要是父亲知道了,情况就会不一样?
难道是觉得他要是知道我的存在,就会治好我的丹田,甚至把我当作继承人培养?
但说实话,我真不确定。
——为什么?
刚才因为得知父亲的存在以及他的未来,太过震惊,一时没顾得上思考。
可稍微冷静下来后,就产生了这样的疑问。
当时虽说只是个小宗主,但毕竟是统领无双城的四大武宗之一风影八类宗出身。
而且他后来成了宗主,还跻身八大宗师。
——所以呢?
所以什么呀。
他都拥有如此强大的力量了,却为何对外公被困在封林谷这件事不闻不问,实在让人难以理解。
——咦?这么说确实。有那样的能力,怎么也该来找找看啊。
甚至母亲的情况也是如此。
因为没听过详细的事,所以不太清楚。
但仅从现在的状况看,和我一直以为是父亲的养父昭益轩相比,似乎也没什么太大区别。
说不定他也是只为自己而活。
思索片刻后,我对外公说:
“……都成为八大宗师了,却任由外公您被困在此处,实在让人想不通。”
听了这话,何圣云外公的脸色变得阴沉。
他深深地叹了口气,说道:
“你父亲不是那样的人。”
“您为何如此肯定?换作是我,有了能力,肯定最先来寻找被困在此处的外公。”
“看来有些误会。”
“啊?”
“我并非是被困在此处的。”
“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也是从江夫和其他孩子那里听说,在无双城,大家都以为老夫在本宗分离出去时,和长老们一同死了。”
“……您的意思是,您不是被他们囚禁在此的?”
我一直以为是无双城把外公囚禁在了这里。
但似乎另有隐情。
“武林联盟以同盟之名要求的,是剿灭本宗。即便此地封林谷几乎无人能逃脱,又怎会留下后患呢?”
说着,外公掀起破布般的上衣。
顿时,上半身布满了无数伤痕。
看背部,像是被箭射中留下的伤痕,竟有九处之多。
“哈……”
受了这样的伤还能活下来,我不禁语塞。
“这是逃出无双城时,边逃边受的伤。被箭射中,又掉进急流,那时连老夫自己都觉得命不久矣。”
说到急流,难道是在封林谷瀑布落下之前掉进去的?
放下上衣的外公转过头,看向山洞一角堆积的石堆。
那石堆看起来就像一座坟墓。
“重伤坠落的我,被助济兄救了。若不是他,老夫早就没命了。”
助济,似乎是石堆里那人的名字。
听上去,他真是个了不起的人。
不用任何特殊工具,就能救活被乱箭射中、身负重伤的人。
外公指着石堆顶部,上面放着一块旧令牌。
“老夫也是在助济临死前才知道,他和万死神医是同门师兄弟。”
“万死神医的师兄弟?”
这可真是惊人的消息。
万死神医的医术同门竟在此处。
“助济临终前,把这块令牌交给了老夫。他说若能离开这地狱般的地方,就向他的师弟求助。据说万死神医,甚至能让老夫丹田恢复。”
外公后半句说得半信半疑,似乎不太相信丹田能恢复。
所以,这块或许能成为宝物的令牌,就留在了坟墓当作墓碑的标识放在那儿了。
于是我对他说:“这是有可能的。我的丹田也曾被毁,是万死神医前辈出手相助。外公您也能恢复的。”
这并非谎言。
毕竟万死神医确实说过能治好。
“这……这是真的吗?”
“千真万确。”
我充满信心的话语,让外公的眼神动摇了。
对于武林中人来说,丹田和内功几乎等同于生命。
若有恢复的机会,谁能不心动呢。
然而,外公脸上刚浮现的一丝希望转瞬即逝,又变得阴沉。
“可这又有什么用呢?我们根本出不去这里。”
并非没有出去的办法。
等熬过剩下的时间,我有办法说服来接应的人马。
但问题在于,如果我请求他们把外公以及照顾他的人都救出去,那个被称作大恶人的家伙,真的会帮忙吗?
就在我纠结要不要说出关于人马的事时,外公先开了口。
“不管怎样,据说无双城已经对外宣称老夫死了。”
听了事情经过,我不禁想到,不光是无双城,说不定父亲也以为外公死了。
身负重伤,还中了九箭,又掉进急流,任谁都会觉得不太可能生还。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
父亲会不会也不知道母亲的生死呢?
我不禁好奇起来。
——这可说不准,云辉。要是你父亲知道你母亲还活着,毕竟是夫妻,他会放任不管吗?也有可能他以为你母亲死了。
——南川,你太乐观了。云辉的养父不也表面上好好照顾云辉,却给云辉母亲下了药甚至在某种程度上几乎放任不管。
——那是因为不是亲生的,才会这样吧。
——不是亲生的就能下药吗!现在遇到我,好歹改变了些做法,但这小子前世过得多凄惨……
呼。你们俩啊。
争论意见是好事,但别在当事人面前这么明目张胆地说。
我都快心烦死了。咦?
等一下,这么一想,我想起了外公之前说的话。
[灵儿……灵儿竟然有了孩子?]
当时我就觉得很奇怪。
他这么说,就意味着他不知道母亲有了孩子这件事。
我怀着一丝期待问道:“外公,您不知道母亲,不,怀了我的事吗?”
听到我这个问题,何圣云外公的脸色沉了下来。
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哀伤。
外公紧紧握住我的手,开口说道:
“对不起啊,孩子。外公也是现在才知道你母亲有了你,作为外公,我实在失职。”
“啊啊啊……”
连外公都不知道,那么父亲不知道的可能性就非常高了。
说不定就连母亲也是在逃亡途中才知晓的。
为什么我的人生,从出生前就如此波折呢?
“孩子啊,外公听你讲述你母亲的生活经历后,就在想,你母亲为了保护你,做出了多大的牺牲啊。”
“……”
听到这话,我的心中涌起一阵感动。
母亲那隐藏的过往。
仅仅因为身为血魔后裔,就失去了所有亲人。
遭受如此巨大的冲击,甚至可能会放弃自己的生命,但母亲坚持活了下来,生下了我。
甚至还背负着益阳昭家的女子未婚先孕的恶名。
无论处于何种境地,母亲都没有放弃我。
——握紧!
我更加用力地握住外公的手。
“你是你母亲的分身。我认为你的出生是一种福气。”
“外公……”
“别太怨恨你父亲。听说那件事之后,你父亲至今未与任何人成婚,一直独自生活。倘若他知道你的存在,又怎会坐视不管呢?”
“他一直未婚?”
这还是我第一次听说。
——和你养父有点不一样呢?
这确实让人意外。
母亲为了保护我,在生活中也对养父昭益轩敞开心扉。
可父亲却在二十多年的岁月里,一直孤身一人我从未想过他竟独自生活了这么久。
——看来他一生只钟情于一个女人。
——挺有气节的。要是我以前的主人还活着,我想和他交个朋友。
——哟,稀奇了。你以前的主人还有你认可的人呢?
——……咳咳。
起初,我觉得父亲和养父没什么两样。
但听了这些话,我的想法改变了。
外公如此正直,他认可并将女儿托付的人,应该不会差。
在如此恶劣的环境中历经磨难,却始终信任父亲,这让我对父亲究竟是怎样的人充满好奇。
我很想知道碧月英宗分离事件背后到底有什么隐情。
——看来得去见他一面了。
不见面怎么能知道真相呢。
我也很好奇,这二十多年来,他是不是真的不知道母亲和我的存在。
——小子,你什么都好,可你老爹要是死了,你不就白忙活了?
一直静静听着的血魔剑尖锐地指出了问题。
仔细想想,这确实是个问题。
放任不管的话,父亲陈晟白就会死。
“该死!”
事情一桩接一桩地变得棘手起来。
必须熬过一个月才能离开这里。
可麻烦事却接连不断。
既要去见父亲,阻止他死亡,又要解决眼下手下江富伤势危急的问题,而且外公也需要妥善治疗。
“你是在发愁吗?如果是因为外公刚才说的话……”
“不是因为那个。”
“那你为什么一脸愁容?”
独自苦思冥想似乎解决不了问题。
看来得把我的经历说出来,大家一起想办法了。
“呼……其实外公,我刚才就想跟您说,我来到这里的原因和其他人不一样。”
“原因不一样?那究竟是为什么?”
“我是因为月恶……”
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有人急匆匆地冲进了山洞。
是个络腮胡手下。
“昭,昭公子!大事……啊!月老!”
原本想汇报什么事的络腮胡手下,看到外公醒来,惊讶得瞪大了眼睛。
“您没事吧?”
喜悦转瞬即逝。
似乎发生了其他紧急状况,络腮胡手下指着洞外说道。
“大事不好了。月老,苏公子!”
“到底怎么回事?”
外公皱着眉头问道。
“不知道是不是山洞墙壁要塌了,里面的山洞正在逐渐被水淹没。”
“!!!”
我惊讶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这意味着山洞正在被水灌满。
“难道是因为那个?”
金眼打破山洞墙壁离开后,藏有草药和怪物的那个大山洞被水淹没并毁坏了。
当时水大量涌入,山洞部分坍塌,就有种不安的感觉,没想到真发生了这种事。
外公急忙朝他喊道:
“水淹到什么程度了?水涨得快吗?”
封林谷内的山洞规模非常大。
像迷宫一样错综复杂的偌大山洞被水淹没,很难估量水涨的速度有多快。
“就现在上涨的情况来看,两天内可能会全部被淹没!”
“糟糕!”
这真是最糟糕的情况。
虽说估计是两天,但水涨的速度是加快还是减慢,谁也说不准。
既不知道出去的办法,山洞又要被淹没,前路一片茫然。
外公艰难地撑起身子。
“先去山洞里地势最高的地方,阿全。如果阿炎说的是真的,这里很快也会被水灌满。”
他说得对。
不能就这么干坐着。
我赶忙背起外公。
那个叫未炎的络腮胡手下,也急忙抱起昏迷不醒的那名手下。
“啊!孩子,那个也带上。”
听外公这么说,我拿起了石堆上的令牌。
没错。有了这个,之后外公找万死神医治疗才有理由。
背着外公的我,跟在前面领路的阿炎身后。
要说山洞里地势最高的地方,估计是瀑布水流下形成急流的附近。
行进途中,其他手下也汇合了。
我们一起在山洞里匆忙赶路。
“嗯?”
我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或许是山洞有回音,不只是我听到了。
我背上的外公嘟囔着。
“好像听到哪儿有女人的声音。”
“我也听到了。”
“我也是,月老。”
他们似乎只能分辨出是女人的声音。
声音越来越近。
“好好带路。要是敢耍花招,我就在这儿把你的耳朵扯下来,听明白了吧。”
“呀!我,我不是说了知道了嘛。”
一听到这声音,我就知道了。
“难道是?”
我越过阿炎,向前冲去。
“昭公子!”
我背上的外公也不知怎么回事问我:“你这是干嘛?”
“刚刚听到的那个声音,是我认识的人的声音。”
我向前冲去,原本传来的声音突然安静了下来。
像是故意听到我奔跑的声音,而屏息静气。
但这里通道只有一条,我们注定会碰面。
在昏暗的山洞前方,借着微弱的火光,隐约看到有两个人。
“司马小姐!”
我的呼喊声让其中一人叫了出来。
“公子!”
声音的主人正是司马英。
——哦!是司马英!
小潭剑兴奋地叫了出来。
没想到还没到约定的时间,就见到了她。
她松开抓着的人,箭一般朝我这边跑来。
“公子,真的是您!”
不知她的声音有多清脆。
跑过来的她正想拥抱我,却发现我背着外公,略显尴尬。
司马英问我:“公子,您背着的老人家是谁呀?”
巧的是,外公也停下脚步看着她,同时发问:“你认识这小姑娘?”
“呃……这……”
不知该如何解释。
谁能料到会突然这样碰面呢。
或许从她欣喜的模样猜到了什么,外公微笑着说:“你和这漂亮姑娘是什么关系,才这般激动?”
还没来得及说明她父亲是谁,见面就让人颇感尴尬。
不能一直这样,看来得先简单介绍一下两人彼此的身份。
“外公,这位姑娘叫司马英,是……嗯……月恶剑司马昔的女儿。”
“什么?哇,月恶剑?”
一瞬间,我以为外公的下巴都要掉下来了。
从外公的表情看,这可不是小事。
这时,司马英看着我,疑惑地问道:
“您是公子的外公?”
“是的。我也是来到这里之后才……”
“哎呀!”
“哎呀?”
司马英突然双手交叠,行了个礼。
接着,她脸颊绯红,似乎有些害羞,带着腼腆的笑容说道:
“外公,小女司马英,礼数不周,还望海涵。”
“!?”
我背上外公的下巴都快碰到我的肩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