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句女子一生如浮萍。”萧锦羡已经行至房门前,“温念之的确不是名门闺秀,她甚至还是一个小毛贼。但她敢于对这个对她不公的世道说不,她不靠家人,也不靠我。靠的,是她自己。她是浮萍吗?在我眼里,她甚至连浮萍都不如,可她依然坚强地为自己活着。”
萧锦羡扫了一眼墙上的刑具,他的心在滴血。当初她为了他,究竟受了多大的苦……
“南山月,若你能有一次为了自己而活,也不该是这般下场。你心悦于我不是你的错。你错就错在,早该明白,感情的事,从来没有道理可言。还有——”
“她知道,是你将她的身世送给香云楼。也知道,是你给你父亲送了信,让她落入雁回楼惹了一身的伤。若不是你步步紧逼,你也不会自食恶果。”
话音落下,两行清泪已从她眼底滑落。
萧锦羡说得很明白。
后悔吗?在这之前是不后悔的。可是仔细想想,她强行入了将军府,却是依然一无所有。若她一开始没有那些装模作样的送信,萧锦羡还不会如此厌恶她。
若是她一开始就坦言,是不是事情会朝另一个方向发展……可惜,世上没有如果的。
她再度沉默,不再言语。湿漉漉的头发披散的肩头,裹满一身情伤。
萧锦羡确认南山月被关押着,便出来得很快。
他极其自然地牵起温念之,“走吧,咱们回府。”
“好。”
被闹了一宿,这会儿她的确有些困了。
正要与陆江临告辞,那人道,“其实,你们的计策里,把念之留在我这儿更安全。将军,要不你把暗室里的女子领回去,亲自看着?”
萧锦羡睨了陆江临一眼,幽幽地吐了一句,“陆掌柜,我觉得你可以开个地窖养蘑菇。”
“什么意思?”陆江临蹙眉,心说他绝对憋不出什么好话。
萧锦羡:“但是你好像没有窖养,专喜欢抢有主的娇花。”
……
说罢,他带着拧紧眉头的温念之扬长而去。
留下陆江临气得快捏碎了手中的玉骨扇。
“这段时日委屈一下。”萧锦羡将温念之扶上马,自己亦是翻身而上,“咱们只有宿在听雨轩了。”
两人共乘一骑,但却慢慢走在定安城的街道上。此刻,已是亥时末,街上早没了行人。
他将温念之圈在身前,握住缰绳,“待会儿,我抱你去听雨轩,你就把头埋好就行。那嬷嬷和南山月关在一处,紧要关头,不能让她们与南家有任何接触。”
听闻萧锦羡把一切安排妥当,温念之才稍稍放心。
“呀。”温念之轻呼一声,“咱们自己骑马回来,把春晓秋雨忘了。”
“……无事,秋雨心细,她们能自己回来。”
两人行至将军府时,苏豫早已在门前候着,他将马牵去马厩。萧锦羡把温念之打横抱起,她把头埋进他的怀里,趁着夜色,无人看清萧锦羡怀里的人究竟是谁。
听雨轩的一切安排妥当,丫鬟甚至贴心的换了一套新的锦被。
有人送了热水进来,温念之始终在屏风后不曾露面。
两人盥洗毕,下人才收拾了东西闭好了房门。
折腾一宿,温念之也累得不行,但躺在陌生的榻上怎么都睡不着。
“萧锦羡。”她小声说,“这件事你不告诉太子殿下吗?”
那人默了半晌只答,“念念,经过老师的事情,我现在除了你,不会信任何人。”
“可太子是你从小到大唯一的朋友。”
“你觉得,东庆太子真能和北宁皇子做朋友吗?”
陆江临已经将他的身份卖了,卖给何人,又是何人才能出得起这个价。整个东庆,除了皇室再无旁人。
章恒的所作所为推翻了他苦心建立了八年的信任,除了枕边人,他再无人可信。
他要做好最坏的打算。
陆江临那个人,手里一定握着太子的把柄,才敢说出能让太子闭嘴的话。
但那么个奸商……总不能将信任都放在他身上吧!
“那,这件事能成吗?”温念之委实担忧。
萧锦羡支起身子,灭了烛火的屋内只能勉强看清她的轮廓。
他点了点温念之的额头,“你从什么时候开始想这么多事的?安安心心待在府里,外头万事有我。”
温念之勾上他的脖子,“上了贼船,还能下来不成?”
“谁是贼?”萧锦羡挠着她的侧腰,“说清楚,谁是贼?”
“哎呀。”被他挠得痒得不行,温念之在榻上扭成一股麻花状,笑得咯咯作响。
一阵一阵的调笑声从房里传出,不明内因的下人只道是将军心思难测。恃宠而骄的温姑娘不识好歹,不满无名无分的跟着将军,便心生报复,将侧夫人推入水中。
更是听说,大将军一怒之下,将温姑娘关在府外的某处,吃尽了苦头。
然平日里从不理会侧夫人的萧锦羡,为了不得罪南峪,更是转头就将南山月宠上了天。
男人啊,都是见风使舵,见色起意。
看来,假模假样的萧将军,亦是把持不住,终是过不了南山月这一关。
南峪得到消息时,咧着嘴开怀大笑。
“月儿总算打了个翻身仗。”他放下茶盏,“日后,只要她能拿捏萧锦羡,何愁王爷大业不成。”
凌王转动着手中的扳指,亦是挑起不屑的笑容,“南侍郎,那人已经入京。接下来……”
恰到好处的欲言又止,南峪适时接话,“王爷放心。萧府里头进展顺利,接下来只要将人证推向御前。那镇国大将军,明日便能成拥兵自重、意图谋反的罪臣。斩掉太子这只臂膀,必叫他元气大伤。”
议事厅里传出一阵阴恻恻的笑,韩宥嘉慵懒地斜倚在榻上。
“不过。”他还沉浸在一步一步扳倒太子的计划里,忽而话锋一转,“本王就是不明白。南侍郎,你竟舍得让自己的亲女儿入局?虽只是个庶女吧,可南山月……啧啧,若能入我府中,本王必不会亏待了她。只可惜啊……”
南峪摆摆手,“月儿能效忠王爷,是她的福气。萧锦羡初露锋芒,王爷要盯着他。最好的人选,非小女莫属罢了。她从小便心仪他,此举既不会叫人起疑,更是让微臣放心。一举多得,何乐而不为。”
“若萧锦羡拉你下马呢?”
南峪怔愣一瞬,“微臣在朝中从未偏向王爷亦或太子。月儿做事把稳,不会留下把柄。加之,月儿虽与他成婚,然微臣与他素无往来。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萧家的脏水,泼不到微臣身上。再者,倘若微臣在合适的时机大义灭亲,陛下还能高看微臣一眼。”
话音落下,韩宥嘉颔首,笑意不达眼底。狠心的爹啊,为了权贵,竟真舍得。
议事毕,南峪秘密回到府中。
始终觉着身边少了点儿什么,他那个贴身管家,前些日子告了假,直至现在还没回府。
南峪没忍住问了一声身边的仆从,“南辙呢?还没回来?”
话音落下,另一个仆从匆匆忙跑来,“大大大……”
“大你个头!有事说事!”南峪有一段日子没见南辙了,这会儿正心烦,身边伺候的人,没几个比得上他那大管家。
那仆从瞪大眼珠子,指着大门方向,“老爷,大管家、他他他疯了!”
“疯了?”
轮到南峪惊掉下巴,他闻声快步走过去。
那南辙……披头散发、手舞足蹈、咋咋呼呼,说的什么也听不清。
仆从跟在后面继续说,“大管家是被人送回来的。说是,昨日在花楼里吃多了酒。银子被扒了没钱结账不说,硬是要掳一位姑娘走。花韵坊的老板与大管家起了冲突,大管家却突然抽搐不止,吓坏了那老板。花韵坊生怕闹出人命,只得将人治醒了送回来。可是大管家醒来就疯了。”
南峪看着疯疯癫癫的南辙,他那点儿龌龊喜好,南峪心知肚明。
可在现在这个节骨眼儿,他没空腾出手来解决南辙的事儿。
只吩咐一声,“罢了,近日本官忙。南辙跟了我大半辈子,好生安置他吧,找个人照顾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