琳琅身下一滩红色的液体缓缓铺开,她的手指沾满了血。
“孩子!我的孩子!”她惊慌地呼喊着,“莲生,快,快去寻将军!若是寻不到,就先告诉父亲!”
她早知萧锦羡在与她做戏,她今日上门闹这一出,便是为了闹到念府里。
萧锦羡不是利用她念家重整三军吗?要是她父亲知道,她的心上人在外面拈花惹草,还害得自己落了胎。
那么言论该如何反转?她父亲能将他捧上云端,自然也有办法让他跌落低谷。
萧锦羡还想攻打西祁?做梦!
温念之拢眉,顿住脚步抱着双臂冷眼看着,“你不叫大夫?只顾着叫爹叫男人?你爹你男人是大夫不成?是能替你保胎还是替你养身子?”
琳琅不予理会,只管催促莲生,“快去啊,莲生。”
可莲生面露难色,“夫人,奴婢……”
她的目光移至厅外,万宁抱着剑,倚在门前。冷冽的目光看向狼狈的主仆二人。
“小宁儿,将她和她的人看好了。她自己找上门来,便也别离开了。”
说罢,温念之转身离去。
春晓秋雨陪着气呼呼地她回了自己的阁楼中。
她还没找上门去闹呢,这女子倒好,疯疯癫癫地闯进来,什么孩子什么凤仪宫,她稀罕吗?
她鼓着嘴坐在榻上,也不知在生谁的气。
有人从屏风后绕了出来,他捧起她脸,柔声道,“谁惹你了?”
温念之仰头看着面前的人,忽而就红了眼。
她很少哭的,印象中仅有的几次,都是围绕着幽云城那一战。
可是这会儿为什么就被念琳琅那副耀武扬威的模样,气得想哭呢?
是欺负她没有念家那样的背景,是嘲讽她也只能依附萧锦羡生存。
“谁惹我了你还不知道吗?”她吸了吸鼻子。
萧锦羡心底最柔软的地方被狠狠揪住,“怎么还哭了呢?”
他忙替她拭去眼角的薄泪,“是不是念琳琅那个蠢货?你等着——”
萧锦羡方才来不久,便知念琳琅寻上门来,他知道温念之懂得料理,便就待在阁楼里等她。
“别去。”温念之拉住他的衣角,“她能在我面前耀武扬威,只说明你夜里安排的人应是出了岔子。否则,她不会狗急跳墙来这一趟。萧锦羡,那个人……”
面前这人将她揽入怀里,“我知道,昨夜宫里已经有人告诉我了。是以,今日一早我就去了趟念府。”
“念征倒是识大体的,他知皇族没落。眼下整个残破的河山,被东庆和西祁虎视眈眈。他若想在乱世中求得一席安稳,目前能依附的只有我。她爹比她明事理,知我不会看上她。我也给念征承诺,只要念家本本分分,我必然给他们留下一条后路。”
“所以,今日念琳琅找上来,我没拦着。可她若敢……”
温念之伸手捂住他的薄唇,“你处理好就行。”
默了半晌,她垂下眼,“萧锦羡,我是不是很没用?我说她只能依附男人生活,可是,我又何尝不是呢?她虽骗我说她怀了你的孩子,可是在听到这样的假消息时,我还是没来由的难过。”
“我不是难过这么久都没有身孕,而是难过我离了你……依然什么也不是。我也难过,我自己竟也有这样的想法。我想要个孩子,将你拴在我身边。可这样想是不对的……”
萧锦羡陪着她坐下来,他太懂她的感受。
像是飘摇的野草,突然有了依靠,可离开依靠后,她就像没有方向的一叶孤舟。
但她是骄傲的,她从小被当成男子养着,她的骨子里有天生的韧性。
她不愿活得像普通女子一样,依附任何人生存。
萧锦羡点了点她的鼻梁,“念念,你有这样的想法,于我而言是天大的好事。证明你心里有我,你不想离开我。可是你知道吗?你是天上的星辰,就算没有我,也能熠熠生辉。没有我,你依然会活得很好。你跟她们——都不一样。”
这样的女子,会灭山匪,敢于同韩宥安那样心思深沉的帝王周旋,更是敢在他不在她身边时,独当一面。
她和她们不一样,她只是更爱他罢了。唯恐自己给的不够多,做的不够好。
可是,他都知道。
“惯会说些好听的。”她的嘴角向下撇着。
他永远都会与她平视,从不会将她看得轻贱。
“不是哄你玩的,我很认真。”萧锦羡看着她,“没有我,你会活得更加自在。反倒是我将你拖入这场旋涡中,我想保护你还来不及。至于孩子,若是有了,于我而言也只是一个意外。若是没有,便顺其自然。上回大夫就说了,你的身子得好好养。”
“再说,你不用孩子也能将我拴得死死的。”
温念之把头埋进他怀里,藏起自己的浅笑,“怎么办?就喜欢听你说这些,也不知你从哪里学来的。”
她不是一个听到甜言蜜语,就被迷得晕头转向的女子。
可她就是喜欢听他说那些话。
然而,她也能做到,若有一天,两人离心,她能毫不犹豫地掉头就走。
思及此处,便也没有方才那么难过了。
她现在陷在他的心里,她才觉迷失了方向。
若有一天,她清醒地跳出来。广袤天地何处去不得?萧锦羡说得对,她跟她们不一样。
她仰头看他,睫羽上莹莹灿灿,“那念琳琅你准备如何处置?她想去给他爹报信,这会儿我让宁儿盯着她的。要不要还是给她请个大夫看一看?”
“看什么?落胎?”萧锦羡挑了挑眉,“且不说真假吧,就她心里那点儿计较,叫人一眼就看穿了。看什么都不好使,要不你随我去瞧瞧她。我保管叫她闭上自己的嘴。”
温念之狐疑地看向他,“她既已得知自己被利用,还能听你的话?只怕有什么消息早已传出汉阳,直往西祁去了吧。”
“所以说,千万不要低估了人性。”萧锦羡已经起身,他牵着她往屋外走去,“人性如同一枚铜钱,一体两面,不可分割又相互作用。那些指引人们通向至善的因,同时也造就了人们最大的恶。”
“不说别人,光说我,手里沾的血腥与黑暗,便也是数不胜数。”
“念琳琅其实挺可怜一人,千里迢迢远赴西祁只求庇护。想必,她用自己与西祁做了什么肮脏的交易,西祁才又把她送回交州。”
“可我对她虚情假意,她便把那点儿微薄的希望又放在我身上。倘若一开始她在五皇子身边就过得不好,如果是你,恐怕早就挥一挥衣袖,干干脆脆地离开了。”
“我是利用了她,可她何尝不是利用了你我呢?她插足你我之间,只是为了自己私欲。有些果报,活该她受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