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族长斜了眼自家的傻儿子,又抿了口茶,须臾才道:“早年间,贺重启他老子还在时,同县衙门的主薄大人往来密切,他们俩家私下联手侵占漕云镇码头货运营收,造假账薄,蒙蔽官府。”
贺年北不可置信的瞪大双眼,他老子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他都理解,可串到一块,怎么就让人不敢理解。
造假账薄!蒙蔽官府!
这可都是杀头诛九族的大罪!
倘若贺重启与主薄罪行败露,整个贺氏一族都得受其连累,比戏班唱的窦鹅还冤。
贺族长凉凉扫了眼小子呆若木鸡状的反应,似乎很满意地笑了笑:“你定是以为,族里为何不阻止。”
贺年北:……,难道不是吗!
“这件事,是你阿爷临终前才告知的我。”
贺年北阿爷便正是前任族长。
贺族长娓娓道来:“咱们贺氏也就是近十几年来族里日子才好过些,以往那些年,族里多少人家吃了上顿没下顿,你太奶当时身患重病,本该到了入土为安的年岁,却也想苟延残喘多几年,贺重启当时已经私下偷偷发迹,为了拖整个贺氏下水,他拿出了一笔钱让你太奶数多了两年。之后,你阿爷知道这笔钱来路不正,却已为时已晚。”
“慢慢的,族里人都以为贺重启一家在镇上结识了有钱大户,找到了发财的正当门路,并未过多怀疑他们家做的是哪一路的买卖,你阿爷和几位族里的管事只能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前些年,从我们贺氏脱离开的老徐家出了个梁家的上门女婿,贺重启一家在村子里才有所收敛。他们家打听到梁家梁保长与衙门的县丞大人走动亲近,必然有所忌惮。”
“好比,这一次的事,贺氏虽能惩戒他家小子,若是再往深了追究,以贺重启睚眦必报的秉性,难免动用主薄的关系向咱族里施压。”贺族长说到这,悠悠地叹了口气,意味深长又无奈的看着老儿子:“若不是咱族中规矩如此,你以为你老子我能坐稳这族长的位置。”
此时此刻,贺年北觉得自己把脑子摔成八瓣,也不会想到这其中有这么多弯弯绕绕的纠葛。
贺重启居然还想觊觎族长的位置,简直是倒反天罡,也不想想自己家在贺氏嫡系一脉出了七八服,旁的不能再旁了。
贺年北仍旧心有不忿,抿了抿唇,开口道:“可是爹,堂兄他都快被打没了半条命——!”
“那又如何!”不等他小子说完,贺族长淡淡截去他的话,继而又道:“除非啊~”
贺族长说到这,语气顿了顿,又显得万般无力。
贺年北以为老子想到了好法子,急切道:“爹,除非啥?”
贺族长没好气的瞟了眼他:“除非咱族里能有一位好靠山,你小子能找着来?”
贺年北:……
他上哪去找靠山,不过,脑子很快联想到徐家背后的梁保长。
奈何,大哥千万交待他此事务必将徐姑娘摘干净,不然,利用徐家背的靠山,他就不信治不了贺年生。
昨日之事,贺金莲连累了一家在族里抬不起头来,吴婆子气得肺疼,扯着个嗓子在家里拿徐锦桃出气。
然而,吴婆子骂着骂着,又绕回到闺女吃亏的这件事,一通叫骂让邻里邻居都听了个笑话。
不知内情的吴婆子,直认为村长家小子沾污了她家好闺女,而事情发生了一整日,村长家却不见个人影来道歉,又把吴婆子气得肝疼。
该说不该,族里人都认为,此次的事虽然不光彩,但贺年生和贺金莲通婚是跑不掉的。
到底是贺年生毁了人姑娘的名声,同一个族里的人,即便出了五服同姓也可通婚,只不过是不多见罢了。
吴婆子心里百般不愿闺女嫁给贺年生,可是事情已经这样了,闺女名声没了,除了贺年生,又还能找到哪个好人家嫁。
家里小姑遭难,最难受的莫过于徐锦桃,从昨日起,婆母事无大小的盯着她不放。
当家男人觉得跌面子,昨晚也拿她出气,她还不能哭出声,憋屈得不行。
心里对小姑子的怨恨直达顶点,这种时候,贺金莲倒是把自己关在房里干脆,感情所有的罪都让她这个做大嫂的来替她受了!
谁家好姑娘随意与外男无媒私通,要是她养的闺女是这样式的,干脆沉塘了事,免得连累了一大家子。
躲在房里哭唧唧直抹泪的贺金莲,痛心疾首地抚摸着肚子。
她和贺年生的事如今闹得人尽皆知,相信不久后,二宝哥也会得了消息。
她肚子里怀着二宝哥的孩子,贺年生不似徐锦贵那般好拿捏,这事之后,她怕是难与二宝哥再续前缘。
可是让她嫁给贺年生,是打死她也不愿意的!
贺金莲又抹了把眼泪,忽然,一双眼满是狠戾,压着嗓子咬牙低怒出口:“徐锦绣你这个贱人,我会让你不得好死!”
如果不是徐锦绣,她又怎会落得如今这般田地,一切都怪徐锦绣,她一定要让徐锦绣为此付出代价!
徐家。
下晌,锦绣将自己的想法知诉阿娘,得了阿娘的首肯之后,入夜前托五哥冒雨前往镇上一趟,将她手写的两份书信,分别交到四哥和梁保长手上。
这一次,她要让贺重启一家再难有翻身的余地!
前世她嫁给贺年生后得知,他们家与县衙门的主薄大人私下非法侵占城镇码头营收,违背朝廷律例,无故扣押外来船只货物,欺压码头工人,桩桩件件都足以令他们一家死上几回。
徐锦绣相信梁保长得了此情报必然心动,主薄一旦下马,梁保长极大可能稳上主薄的空缺,她更相信利诱往往是人性最大的动力。
外面的雨势不降反涨,村里的道路坑坑洼洼淌满了水,整整下了一天一夜的暴雨,村民们无不担心田里的庄稼,纷纷披上蓑衣挑起锄头到地里挖埂放水,生怕大水淹没了庄稼。
只当大家到地里才惊觉,几个月前,徐家丫头带人挖通的水沟,疏通了村子里大部份庄稼地的积水。
无论雨势再大,水面涨到一定的高度,雨水都会顺着水沟通往周边的山脚或是前边的河流,保住了被暴雨侵袭的庄稼。
由此,早前暗地里嘲笑过徐锦绣的村民们,转眼没口子的夸赞起她的好来,不然,这会子大雨来了再挖渠道放水已然是来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