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张衍紧紧抓住了老道士的手,“既然师父,可以绘制出此等通天的符箓,那……那也一定……一定可以……”
张衍不吭气了,实在是不知道应该再往下说些什么。
“一定可以什么?”老道士笑着反问道。
“一定可以……活下去?”老道士看着满眼含泪的狗徒儿,轻声笑道,“我活的已经够久了,知足了。”
“生老病死,人之命数,不可更改,没有人,甚至包括于我的那两位长生不老的祖师。”
“乖,不哭了。”老道士笑着掰开张衍的手,“你以前从不哭的。”
张衍嗓音中带着哭腔:“师父……”
“师父我自己都放下了。”老道士轻轻拍着他的脑袋,“你又为什么替我放不下呢?”
“我……我……”张衍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抹着泪,抽泣着。
“好了,不哭了,别让师父再生气。”老道士估算了下时间,淡淡道,“时间不多了,我且说着,你且听着。”
张衍止住眼泪,看着师父,一言不发。
他实在不愿在让师父生气了。
“这座身处过去某时某地的太平山,经受不住太久光阴长河的冲刷,用不了多久,便会崩塌。”老道士说道,“在这最后的时间中,你且听师父再去唠叨几句。”
张衍点头如小鸡啄米:“嗯,师父你且说,我听着呢。”
老道士伸出三根手指头:“自从太平山上结庐后,修为寸步未进,却绘了能力极大的三张符箓。”
“第一张,名为:瞒天符,可以为你遮掩自身天机,无人能够推演运算你的因果,就连我那位祖师……也不行。”
“所以,你想做些什么,只管放心大胆的去做!”
老道士从怀中摸出一张灿金符箓,递给徒弟:“第二张,名为:尺素溯回符。此符一共正反两张,可以助你来去光阴长河。”
张衍接过符箓。
“正符:溯洄从之,助你来到此时此地。反符:溯游从之,帮你在此处崩塌之前回去。”
老道士又从怀中摸出了整整一沓颜色各不相同的符箓:“此符,名为十雷天符,脱胎于祖师的玄天九雷符,十张为一套,分别对应十雷,为惊劫十雷。”
张衍看着那一沓符箓,疑惑道:“不是五雷正法吗?”
老道士这次耐心解释道:“你体内天生拥有一座小雷池,所以修炼五雷正法事半功倍,速度极快。”
“若再有一座小雷泽,阴阳相辅,雷池雷泽化为雷劫,那便又是一道新的雷脉正法。”老道士眼中出现一抹惊羡,笑道,“这也是我当初所设想的合道之路,你若能以此合道雷霆,那算是给我真长脸了。”
“此惊劫十雷,与五雷正法完全不同。”
“五雷以金木水火土演变,讲究天人合一。而十雷则另有天大玄机,则讲究神人天心。”
天人合一,神人天心……张衍嘴里嘟囔着这两个词,皱眉思索着。
“十雷分别为:玉枢,神霄,大洞,仙都,北极,太乙,紫府,玉晨,太霄,太极。至于具体妙用,还需要你再研究。”
张衍接过那十张符箓,看向师父,恭敬道:张衍谢过师父传道大恩!”
“不用整那些虚头巴脑的了,我又不在乎。”老道士摆了摆手,又说道,“那柄青虹剑,原本是我祖师赐给我的,我身死道消之后,本应该归还师门。”
老道士看着徒弟,自嘲一笑:“可人嘛,总归都是有私心的,我现在便将那柄青虹剑传给你。”
“此剑,虽排在十大名剑末尾,但也绝非一般的神兵利器可比,以杀伐锋刃着称于世。”老道士指了指自己的胸口,“利刃在手,自然心生杀念,你一定要懂得克制,以免因杀入魔。”
张衍点头道:“师父放心,徒儿一定。”
老道士眼中忽然浮现了那个老太监的身影,笑道:“至于那个老太监,你可以完全信任他,我让他成为你的护道人,他还欠我一件事,你一定要想好了再决定,别让他完成的那么轻松。”
张衍用力点着头。
老道士的眼中有些不舍,无奈道:“本来,让你在山上当个道士,或者下山当个医者,都还不错。”
“但现在看来,估计是不太可能了。”老道士看着徒弟,最后问道,“你,今后还打算做些什么?”
张衍仔细想了想,认真答道:“还是要普救含灵之苦,剩下的,等跻身十万法境再说吧。”
老道士点头,赞许道:“很好。”
“狗徒儿,最后再陪陪师父吧。”
“我可以一直陪着师父的。”
“没必要的……最后这点时间就好了。”
师徒俩人回头看着整座太平观。
老道士忽然问道:“狗徒儿,你还记得当年你刚上山时,我给你讲个故事吗?”
张衍微微点头,轻声道:“徒儿记得。”
老道士嘴里轻声念叨着:“从前有座山,山里有个观。观里有个老道士,在给小道士讲故事。讲的是,从前有座山,山里有个观,观里有个……”
张衍默默听着,这个早就听烂了的重复故事。
这一次,他希望这个重复的故事,能够一直重复下去。
“时间到了,你该走了。”老道士停止了讲故事,淡淡说道。
张衍身子晃了晃,他明显感觉到,脚下的这座太平山,开始一点点土崩瓦解,被光阴长河冲刷殆尽。
张衍僵硬地扭头看向老道士,最后喊了一句:“师父……”
老道士并未看他,只是说道:“将那张反符拿出来,贴在额头上。”
张衍并未动弹。
老道士语气加重,又重复了一次。
张衍颤抖着掏出那张符箓,慢慢贴在额头上。
老道士终于看向他,笑道:“且就让为师,最后为你引符一次。”
老道士好似又成了当初那个宗门的天之骄子,大袖飘摇,手掐道诀,神仙姿态。
“一卷尺素书,送君溯流源,符成!”
符胆处宝光大亮,一尾银色锦鲤跃出,承载着张衍的神魂。
老道士手捧着这尾银色锦鲤,将它丢入光阴长河之中,目送它顺流而下。
“道阻且长,溯游从之。”
“道阻且跻,溯洄从之。”
老道士无奈笑道:“狗徒儿,师父护道至此,已然尽力,此后之夜路,且需要你自己去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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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衍神魂重归体魄,猛然惊醒,环顾四周,并无不同,好似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只是作了一场化身为鱼的大梦。
毕竟几人真得鹿,
不知终日梦为鱼。
他向怀中摸去,那一沓符箓,提醒着他,这一切并非是梦。
一直守着他的空行公公,见他醒来,便问道:“醒了?”
张衍嗯了一声,怔怔出神。
“见到你师父了?”
“嗯。”
“还差最后一件事,你要我做些什么?”
张衍想起了师父的话,便说道:“等等吧,还没想好。”
空行公公拍了拍身上尘土,站起身:“那你慢慢想吧,我走了。”
张衍问道:“我怎么去找你?”
“你的神魂中,我留下了一道烙印。”空行公公挥了挥手,头也不回道,“我处理完这边事情,自然会去找你。”
张衍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无奈摇头,自言自语:“师父,你给我找的这个护道人,很不靠谱啊。”
其空行公公在与不在差别不大,自己以凡境修为,又凭着手上的青虹剑,在这乱世之中,自保问题不大。
他又掏出那一沓符箓看了看,自己现在对于合道一事还是毫无头绪。
真我?本心?张衍自嘲一笑:“师父,前路……漫漫,渺渺,茫茫啊。”
如何呢?还是那个回答。
道阻且长?且徐徐行之。
张衍收拾好行囊,背剑上路,继续着他普救含灵之苦的道路。
既然想不明白,那就不想了,毕竟救人要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