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流转,如白驹过隙。
转眼便是七日后了,这一日盛娇早早便换上了粗布衣衫,备下两只精致的药瓶。
桃香有些担忧:“还是我陪着娘子一道去吧。”
“不用。”她想都不想直接拒绝了,“家里不能没人,她们三个到底还小,你我都不在,谁来照顾着?”
“可……”
“若是真有什么,我回不来了,这也是命数。”
她微微一笑,“我那床底下的小匣子里存着银票,钥匙你晓得放在哪儿的,万一……你就拿着领着三个水丫头好好过日子。”
“娘子!!”
纤纤玉白的手指轻轻按在了桃香的唇上,盛娇莞尔,如娇艳的牡丹,虽粗布荆钗,却难掩国色。那手指瞧着素白如玉,但指腹上残留了一些老茧,截然不同的两种状态融合在她身上,又是那么奇异协调。
“嘘,那么大声做什么,我说笑罢了。”
话音刚落,李差爷来了。
盛娇挎着一只药篮子出门,见面问安行礼,也不惊讶什么要她同去这件事,只是很轻柔地笑了笑,仿若一切都了然于心。
倒是李差爷有些诧异:“盛娘子只穿这一身么?”
“不是给沈大人送药?”盛娇弯起眉眼,“我不过戴罪之身,又哪里能穿得那些锦衣华服,这般已是很好。万一叫外人瞧见了,再给沈大人添不必要的麻烦,那才是我的罪过。”
她声音如玉兰泣露,清雅温柔。
李差爷转念一想,连连笑道:“还是盛娘子考虑周到,那就请吧。”
反正沈大人的意思,是务必叫盛娇过来一趟,今晚府里来了贵客,对方点名要见她。
李差爷想不通,为何上头的大人物还要见这么一个罪女……
不过,大人们吩咐了,他照办便是。
暗芳娘子虽名声不堪,但却出人意料的善解人意。
李差爷也很喜欢跟这样一点就透的聪明人打交道,省了太多麻烦,也免了许多尴尬。
马车晃晃悠悠,一个多时辰后,才停稳在一处幽静别致的府邸门外。
盛娇出门时,刚刚金乌西坠,这会子天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天边闪着几颗寒星,点缀着过于清冷的夜空。
她不言不语跟着李差爷进了那府邸大门。
连着穿过两个庭院,里头忽儿暖意融融,一大片一大片的桃花怒放,春意盎然,娇美缤纷。
盛娇仔细瞧了瞧,原来是用了烘碳的法子,聚拢了这热气,诱得桃花提前开放,才有了眼前这一幅难得的美景。
也不知要烧掉多少金丝碳……
李差爷不着痕迹地打量了她一眼,心中暗暗惊讶。
换成寻常人瞧见这一片盛放的景象,多半也要惊叹的,可这盛娘子却一脸淡然,好似见怪不怪了。
难怪当初她被发配到淮州时,沈大人如临大敌,还觉得棘手不堪。
看样子……还真是大有来头。
“盛娘子,请吧,过了桥那头的花厅便是。”
“有劳。”
盛娇款款走上桥梁,这会儿能看见不远处坐在灯下的身影了。
心微微动了动,她脚下的步伐却越发镇定。
一步步走过去,终于来到了那人的跟前。
他束发玉冠,如墨一般的眸子比这深夜还要沉静,眉眼如画,鼻梁英挺,只有薄唇微微抿紧,显露出几分不近人情的冷漠。
盛娇停在了恰到好处的地方,轻轻行礼:“见过景王。”
眼前这人啊……不是别人,正是她和离三年的前夫。
——景王魏衍之。
男人抬起的腕骨顿了顿,宽大的袖子顺势落下,遮住了更深一步的细微变化,他放下茶盏,幽幽叹道:“你我之间一定要这样生分吗?”
“前尘往事俱散……”她撩起眼皮,“身份有别,景王应该要与我生分的。”
“三年多了,你还未消气……你真是太不懂事了!”
他的声音依旧温柔。
但却多了几分失望的决然。
这一刻,盛娇很想笑。
时隔数年,这个男人见到她的第一面,还是想看她有没有服软。
见她依旧带刺,又给了她一句不懂事的评价。
她眼眸微动,垂下眼睑挡住了所有翻腾的情绪,只有交叠在一起的双手不由自主地扣紧,一阵难言的疼,可她自己却察觉不到。
“坐吧。”魏衍之语气沉了沉。
盛娇也不与他争辩,他让坐便坐,坐在了距离他最远的椅子上。
魏衍之眉心紧锁,似是不满她的疏远。
视线慢慢描绘着她那张熟悉的脸,有些久远的情愫再一次泛上心头。
他与她是青梅竹马。
他是皇子,她是太傅之女。
那一年她十一,他十五,圣上赐婚,她成了未来的景王妃。
成婚那一年,她十六,他二十,佳偶天成,恩爱缠绵。
白雪红梅的除夕之夜,他与她牵手踩在雪地上,他说:“此生得娇娇一人足矣。”
“那要是……往后你还想纳侧妃呢?”那时的盛娇活泼天真,什么都敢问,什么都敢说。
“我又不要那至尊之位,只想与娇娇共度余生,什么侧妃,就晓得胡说。”
盛娇仰起脸笑开了花。
十六岁的景王妃笑起来眉眼弯弯,梨涡荡漾在两颊,乌发如云,肤白胜雪,明艳娇憨,令他一眼万年。
如今回想起来,这一幕依旧鲜活。
好像往后七年的变故与磨难都是一场大梦。
眼前的女子依旧貌美,只是再也不会对他那样笑了。
魏衍之有些愤愤不平,说不清是为什么……放逐盛娇,将她发配,除了保护她,也想给她一个教训。
她也不想想,当年太傅府受牵连,几乎全军覆没,唯有她一个活了下来。
太傅并不无辜,那些勾结的证据都板上钉钉,盛娇无论如何都翻不了案,他能护着她,继续让她当景王妃,已经很不容易了。
偏她连一个侧妃都容不下,还要他坚持那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诺言。
岂不可笑?!
凝视着她皙白的耳垂,女子的脖颈下方有一道暗色的疤痕。
若是不仔细看,根本瞧不出来。
那是……魏衍之瞳仁紧了紧,下意识地抬手摸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