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圣殿的牌匾已经重新挂上,红墙金瓦全部修缮完成。
偏殿里,顾桓祁与洛知微并肩而立。
顾桓祁将手中的三支线香点燃,左手持香,插在香炉中。
三支线香上,檀香香气徐徐升起,就这殿中的烛火,洛知微看清了牌位上的字,这是庄敬贵妃的牌位。
他竟带自己来祭拜生母。
洛知微侧眸看着顾桓祁紧绷的下颌,心中有股暖流涌动着。
“母妃,”顾桓祁拉起洛知微的手,“儿子带心上人来看您了。”
洛知微看着庄敬贵人的牌位,鼻尖一酸,眼前稍稍模糊了起来,从顾桓祁的手中抽出手,欠身行礼道:“臣妾俪嫔,见过庄敬贵太妃。”
顾桓祁会心地笑了笑,朝着庄敬贵妃的牌位接着道:“儿子心悦阿若,阿若也懂儿子,有她陪伴在儿子身旁,母妃也可安心了。”
洛知微心头一颤,他唤的是阿若。
是宋霜若。
方才还蕴在眸中的热泪被洛知微生生吞了回去。
洛知微从温暖的梦中醒过神来,端起矜持的微笑,朝庄敬贵妃的牌位道:“皇上勤政爱民,以仁德治天下,百姓皆爱戴赞颂,无不感激皇恩浩荡,君主贤明。
臣妾有幸能成为皇上心上的人,不敢妄求与皇上一生一世一双人,但求平安顺遂,共赴余生。
庄敬贵太妃泉下有知,恳请贵太妃保佑皇上龙体康健,无病无灾。”
顾桓祁满意地点了点头,看着洛知微的眸子里满是爱意。
而洛知微知道,这双温柔似水的眸子,正透过她,看着旁人。
六月初四,刚一入夜,御膳房的人便捧着许多菜肴,入了思渺宫,琳琅满目摆了一大桌子。
竹叶精心为洛知微打扮好,特意翻出那件顾桓祁所赠的烟青色衣裙,发髻上簪着两只孔雀点翠步摇,镂空金珠轻垂,衬托得洛知微的身姿更加娉婷婀娜。
洛知微愣愣地,看着铜镜里的自己发呆,直到思渺宫外传来通报声,皇上驾到。
洛知微起身迎接,顾桓祁穿着一件暗金龙纹常服迈入殿中,就着烛火,看见眼前这个如画般的美人。
“臣妾见过皇上。”
顾桓祁上前一步,搀扶着洛知微起身,“都说过不用行礼了,阿若总是这般。”
江义敏将手中锦盒打开,露出一卷轴,洛知微惊讶抬眸,眉眼含笑,惊喜道:“桓郎当真画好了?”
“君无戏言,朕何时骗过阿若?”顾桓祁将卷轴从锦盒中拿出来,拉开绸带,卷轴打开,展现在洛知微的面前。
图上女子穿着与洛知微今日一模一样的衣裙,梳着未出阁女子才会梳的垂鬟分肖髻,而发髻上的珠花,是洛知微带进宫的那对木槿珠花。
原来,他早已分不清眼前的人是谁了。
看着画中人与自己相似的眉眼,洛知微只做不知画上的人是旁谁,满脸笑意地将那画卷从顾桓祁的手中接过,“桓郎画得可真好。”
顾桓祁见洛知微举手投足间皆是小女儿家的雀跃与欢喜,更是开心了,“阿若喜欢这生辰礼?”
洛知微点头,“桓郎用心所做,阿若自然欣喜。”
说着,洛知微将手中的画给了竹叶,“去,找个显眼的位置挂上,本宫要日日看着,才不会忘了桓郎深情。”
竹叶应下,接过那卷轴,将画挂在了书桌后的墙面上,一踏入寝殿,便会与画中人对视。
御膳房的手艺一向是好的,皇帝赐得御膳,也是紧着精致名贵的送进了思渺宫,谁都不敢怠慢皇上心尖上的俪嫔。
可这一餐,洛知微眼睛都笑得眯了起来,却食不知味,尝不出是咸还是辣,是酸还是麻。
六月初四,本就不是洛知微的生辰,而是「洛知微」的生辰,准确的说,是洛夫人祭日的前一天,
坐在对面的这个人,也不是在给洛知微过生辰,而是借着洛知微的生辰,填补内心对宋霜若的遗憾。
洛知微明明都懂,可心底却仍是忍不住一片冰凉。
吃到最后,小源子端上两碗面来,满含笑意地同洛知微道:“俪嫔娘娘,这面是皇上亲手制的长寿面,从扯面,到煮面,皆是皇上亲力亲为,一根长长的长寿面,贺俪嫔娘娘生辰。”
洛知微看着碗中的汤面,终是落下泪来。
不能让顾桓祁看出自己的难过,这眼泪得是开心的,是欢喜的,是感动的,唯独不能是难过的。
“桓郎...”洛知微轻唤着,嘴角牵出一丝笑意。
顾桓祁赶忙起身,温热的手指轻轻拭去洛知微脸上的泪水,“都是要做母亲的人了,还这么喜欢哭鼻子。”
“桓郎对阿若这般好,阿若好欢喜...”
洛知微环腰将顾桓祁抱住,在顾桓祁的怀中默默流着眼泪。
这棋局本就是如此,洛知微又何必对自己的处境抱有期待呢?
原想着借用顾桓祁对宋霜若的余情,让顾桓祁爱上自己,可如今,顾桓祁似乎沉溺其中,不愿清醒,将宋霜若与洛知微混成一人,全当作宋霜若没离开过。
翌日醒来,洛知微伺候着顾桓祁穿上龙袍,顾桓祁打量着洛知微的身量,“已经快三个月了,阿若的身子怎么还这般纤薄。”
洛知微伸手将顾桓祁腰间玉坠下的流苏捋整齐,低声道:“天气愈发炎热了,实在吃不下东西,等天气凉些,也许就能好转。”
“那哪行,”顾桓祁拉着洛知微的手,朝内寝外头的小源子道:“去内务府,让内务府的人给思渺宫送些冰来。”
“是。”
内务府的动作也是麻利的,待顾桓祁与洛知微一同用完早膳,冰便送到了。
窗户开着一个不大不小的缝隙,寝殿四角都奉上了冰盆,殿中立马凉快了不少。
顾桓祁这才满意地上朝去了,离开前还不忘又看了一眼书桌后墙上的那幅画。
从碧凰宫请安回来,洛知微便坐在膳桌边,抬头看着那幅画,竹叶认出画中人与自家主子神似,却绝不是自家主子,尤其那垂鬟分肖髻。
在诚王城外的房子里,有一幅画,宋霜若也是梳着这发髻。
“娘娘,别看了。”竹叶忍不住劝慰道。
洛知微淡淡一笑,“多看一会儿,本宫才能看清楚些,看清楚自己究竟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