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回迷蒙之中道：“翠衣，我想喝水。”
一杯水就这么递了过来。
千回拿过来喝了几口，一抬眼便僵住了。
是陆月凝。
自三天前雨中擦肩而过，她还尚未见过她。
陆月凝温婉地笑着：“可还需要水？”
千回将杯子放在床边，摇了摇头：“多谢贵妃娘娘，娘娘怎有空来臣妾这儿。”
陆月凝抬手扶了扶自己的发簪，眼中笑意不减：“自是来探望探望顾才人。”
“探望？”千回直觉事情不对劲，眉心一跳又问：“翠衣呢？到了臣妾喝药的时间了，白素姑娘也该来请脉了。”
陆月凝怎会看不出她的小心思？
她淡淡道：“你忘了？白素还在太医院呢。”
说是去两天，今都第三天了，她竟还未回？
“我派人跟翠衣说白素需要她帮忙，她自然也就去了。”
“至于秋飒，自然是被皇上收回去了。”
陆月凝把千回想知道的所有都缓缓说出。
最终不过想告诉她一句话：你身边无人。
千回攥紧了床沿，心下已然知道陆月凝的意图。
“所以呢？你想杀我，这次怎么不借刀杀人了？”
陆月凝面色不变，她起身，自顾自地给自己倒了杯茶：“没必要啊。之前是想要隐藏自己，这次我就是要告诉季珞。”
“我陆月凝，杀了顾容，哈哈哈。”
她欢快地笑了起来，眼中的疯狂之色就这么溢了出来。
千回冷静地看着她。
果然，安神枕那次也是她下的手。
“他若只是一点点喜欢你，我何必暴露自己？我甚至还高兴，他竟然也会喜欢上别人。”
陆月凝又转到花瓶边，一片一片地摘下花瓣：“你死了，他是不是能开始喜欢我？”
而后，她却突然恨恨地把整个花都薅了下来：“可他却这样爱你。看来我是无论如何也没机会了。”
千回瞬间懂了她的脑回路。
既然没机会，不如就让季珞恨她，永远地记住她。
按照她这种思维，怨不得会舍得给季珞下药。
只要能让季珞爱她，季珞能活多久都无所谓。
他痛不痛苦，陆月凝也无所谓。
只要能靠这香包局，把千回拉下来，她就赢了。
但是季珞却这么轻易地放过了千回。
陆月凝不甘且愤怒。
她要千回死，让季珞也尝尝愤怒与心痛的滋味。
“你何必如此？”
陆月凝这次面无表情地朝千回走来：“呵，何必如此？”
她的家世一般，堪堪成为了最不受宠公主的伴读。
那位公主因不受宠，总是被她的姐妹戏弄。
连带陆月凝的日子也并不好过。
她有一次在静宫外怒骂一群公主时，被季珞听到了。
他那时还不是现在的季珞。
他的母妃还活着，他被教得很好。
季珞并未说什么，只是从墙角裂隙，递上一方帕子。
陆月凝这才发现自己落了泪。
从此她便再不能忘。
这位第一个关心她落泪的人，连她的父母也不曾在乎过。
陆月凝冷笑道：“我本可以接受他不爱任何人。”
“都是你！”她厉声喝道，随即扯住了千回的头发。
千回近日总躺在床上，过于乏力，竟难以挣脱。
她无语道：“你该去找季珞，他控制不了自己的感情，关我什么事？”
陆月凝却不再搭理她，只是自言自语道：“差不多了。”
她取出一方帕子并打开，一股刺激性的味道扑面而来。
千回光是远远一闻，便感觉到不适。
是花粉，夹杂着一些千回不曾见过的植物根叶。
陆月凝的眼神又变得温柔：“你既然有哮喘之症，不如就发病而死如何？”
千回试着挣扎起身，却无能为力。
“哦对，你没力气是因为我给你的水里下了点东西。”
陆月凝一步一步走过来，眉眼含笑，一如当初千回刚见到她时的样子。
犹如一弯明月，柔软却冰冷。
她迅速用帕子捂住千回的口鼻，看着千回苍白的面容染上红霞，便收了手。
窒息的感觉再度而来，千回紧紧掐住胸前的衣襟，大口喘气。
一下又一下的呼吸，却没有任何用处。
她觉得自己的肺似是被人攥紧。
随着憋闷感越来越重，千回的脸与口唇渐渐蒙上一层紫色的阴翳。
她觉得这次任务可能要失败了。
但此时此刻，她在乎的竟然不是任务，而是季珞。
若是她死了，季珞怎么办？
她所做的一切就都功亏一篑了。
到底是她掉以轻心了，想着防备陆月凝，却没想到她竟如此明目张胆。
“季……珞……”千回弓着身，低声念他的名字。
那个在悬崖下，在月色中，背着她，一步一血落的季珞。
那个在雪地上，在红梅中，抱着她，一步一念她名字的季珞。
那个在灯会时，在灯火中，靠近她，小心翼翼珍重一吻的季珞。
对她这么好的季珞，她是不是再也见不到了呢？
“砰”的一声，大门被踹开。
阳光就这么争先恐后地涌了进来。
季珞看清屋内的情形，目眦欲裂。
“顾容——！”他甚至未看陆月凝一眼，就这么直直地奔向千回。
季珞头发披散，连龙袍都松松散散，毫无仪态。
他慌乱的揽住她的肩，让她靠在自己的肩头。
白素紧随其后，急急将制好的药包放于千回鼻下。
但千回依旧急促喘气，并无好转的倾向，如同一条在岸上濒死的鱼。
她觉得自己的眼皮好沉重，连带着攥着衣襟的手都不再有力。
“季……珞……”
“我在！我什么都答应你……求你，不要死……好不好？”季珞匆忙应声，声音带着些许哽咽，甚至句子都不成调。
千回却已无力回答他。
她的手就这么重重地垂下。
季珞觉得有什么破碎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他一时迷茫。
怎么会这样了呢？
我再也不跟你生气了好不好？
你不在乎我也没关系，只要你好好的。
好不好？
“求求你……不要离开我。”季珞双目失神，不断重复这段话，“不要离开我……”
而后又变成，“杀了陆月凝，杀了她，我给你解气好不好。”
他的眼神凶狠，直直地看向陆月凝，似是要把她洞穿。
陆月凝颤了一瞬，却又起了一抹笑：“杀了我，她也回不来了。”
她甚至猖狂大笑。
季珞愣住，又喃喃道：“那我把所有人杀了，都下去陪你，怎么样？”
“我也去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