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织四人的行程安排堪比大明星。家宴过后,四人去商场购置了一些年货便前往南村,颇有赶完这个场儿,着急忙慌赶另一个场儿的感觉。
南村此时一派喜气洋洋。各家的大门前挂上了春联,写“天上明月千里共,人间春色九州同”或写“百花迎春香满地,万事如意喜盈门”,街上的人们都洋溢着喜悦的笑脸,碰见一个人,一个人就会说“过年好啊”,你也要笑着回一句“过年好啊”,不单单是礼貌,更是喜悦的传递。
这欢庆的氛围要比城里浓郁许多,阮织带着“好恶毒”等人一进朱家,朱父朱母就给每个小孩塞了红包做压岁钱。
“好恶毒”坦然地放进自己的口袋,而林齐深和林秉声两人先是看了阮织一眼,看她只是双眼含笑,没有反对的意思,这才将红包收起来。
阮织觉得自己很成功,这两个小孩虽还没到“唯命是从”那么夸张的程度,但起码是会看她脸色行事的。
朱父朱母准备了好菜好饭,重点是羊肉馅的饺子。阮织最喜欢吃水饺了,一口一个吃得不亦乐乎。“好恶毒”不挑,是肉都愿意吃,甚至还抢了林秉声碗里的水饺。
“天赐,你抢姐姐的水饺干什么?”朱临看到后,问,“你让姐姐怎么吃?”
“好恶毒”一脸理所当然:“他不吃。”
朱临斥责地瞪了这熊孩子一眼,起身想要给林秉声再添一些。
“好恶毒”大声道:“他真的不吃,他嫌羊肉膻。”
阮织坐在林秉声旁边,确实看到他没怎么动筷吃水饺,便抬手阻止道:“哥,不用了,他不够的话,可以吃我的。”
“那行吧。”朱临看了正在低头吃排骨的林秉声一眼,坐了回去。
“好恶毒”说的是真的,林秉声的确不喜欢羊肉的膻味,但瞥向阮织的碗时,手中的筷子便压不住地想抬起来。
他的睫毛颤了颤,终于下定决心般从阮织碗里夹出一个水饺,放到嘴里嚼了嚼。
在阮织的注视下,红意蒸腾上脸,稍稍别开脸,差点压不住上扬的嘴角。
他忽然觉得这羊肉馅水饺也没有那么难以忍受。
畅快地大吃大喝一顿,阮织带着“好恶毒”三人走出家门燃仙女棒。小巷里,不时传来噼里啪啦鞭炮声,抬头仰望,又会捕捉到转瞬即逝的绚丽烟花。
阮织小时候玩打火机曾被烧过大拇指,所以她有点害怕点仙女棒,便把东西都给了林齐深,自己在一旁看着。
仙女棒是星星形状的,点亮后,瞬间亮起五彩斑斓的光点,不算明亮的光被兴奋的林齐深举着拿给每一个人看,光芒映着每个人的脸,每个人的轮廓都会显得格外柔和。
“朱姨,”林齐深转头看向阮织道,“我们以后都来这里过年怎么样?”
阮织问:“你喜欢这里?”
“喜欢。”
“那我怎么会不满足你这个新年愿望呢。”
一年一年又一年,阮织许诺的事从来不会食言,每年都会带着他们来南村享受这最隆重的节日。而这一年一年的流逝,很多事物发生了变化。三年,不长也不短,回望时总觉得那些事就发生在昨天,但其实已经过了许久,只是没留意。有的人总喜欢撕日历过日子好记住每天的日期,而阮织呢,向来不会特意去关注日期,等一天一天又一天过去时,她才会意识到——哦,已经过去那么久了。
这三年,林齐深变得高大,长开后剑眉星目,林秉声摆脱性别朦胧期,脸部和身体逐渐显现出男性特征,虽然仍旧漂亮,但是任谁都不会再把他错认成女生。林齐深除了感到震惊,还有一种被蒙在鼓里许久的愤怒和尴尬,但他样貌变化,性格心智还是一如既往的单蠢,这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没过几天,就跟林秉声称兄道弟,其乐融融。
林秉声在十五岁那年身体抽条时,就不再与阮织在一张床上睡觉,不是他不想,是阮织不允许。尽管她是个“保姆”,但孩子大了,也得避嫌,更何况,抛开这个身份,单论男女,也是不行的。
阮织算算时间,估摸着丧尸病毒快要爆发,抓紧买了个在深山老林里的别墅,还顺便买了家超市,把超市里的货物都送进别墅里;同时也通知朱父朱母这段时间多囤点食物,准备一些武器。朱父朱母不知道此举何意,但很听女儿的话,买了不少食物和水放进地窖里储存起来,还把铁锹锄头等工具放在易拿取的地方。
果真,两个星期后,全国各地人民接收到警报,惶惶不安,按照禁令“禁止出门”“禁止门外活动”,龟缩在家中,提心吊胆。
在众人闭门不出,担忧食粮时,阮织早已开车载着三个大孩去了新别墅。这个别墅不算很大,比不上锦城的宽敞舒适,但胜在四周都有比较高的围墙,墙上还缠绕着荆棘,并且,底下还有阮织专门让人开辟的暗道,方便逃跑。总体来说,是个易守难攻的好地方。
是夜,阮织做了一个梦。梦到丧尸攻进房屋,姿势歪斜却行动迅速,张牙舞爪着就朝阮织奔来,是噩梦版的《当我飞奔向你》。她眼疾手快地关上卧室门,没用锁扣,因为她发现那三个小孩都在外面,她急切地呼喊着,甚至打开房门,想让他们也躲进来,但率先进来的不是那仨,而是奔腾的丧尸,他们指甲锋利,挥舞着挠上阮织,用同样尖利的牙齿啮食她的血肉。
阮织小学时曾紧随潮流看过《生化危机》的电影,朋友们看完就是看完,但她看完,即使是青天白日,还是夏日炎炎,她走在街道上仍沁冷汗,时不时回头,生怕有个丧尸从朋友家的电脑里爬出来悄无声息地跟上她,寻找时机把她咬死。
她骤然从梦中惊醒,猛地坐起来,动作之大,惊动了躺在她身侧的林秉声。
“怎么了?”他也坐起来,手臂不由自主地环抱住阮织的腰,脸靠上她的后背。
“没事,”阮织听到他的声音,冷静下来问,“你怎么在这里?”
林秉声僵硬一瞬,抬起脸,无辜地抖了下睫毛,好不可怜道:“我有些害怕。”
“所以——你就爬床?”
林秉声不吱声了,又露出年少时那般脆弱的神情,在微浅的月光下,向下微垂的眼眸清白又恳切,让人不忍心责备。
可阮织不再受他蛊惑,硬是把他推出房门并锁死。
当然,她还记得自己的身份,她抽离出被林秉声紧紧抓着的手,拍拍他的肩,支招道:“你可以去找齐深一起睡。”
她想了下又道:“如果比较挤的话,可以去找天赐。”
送走林秉声,阮织坐在床上不太想入睡,她又开始翻剧情,看了不知多少遍,看得眼睛干涩,却还是没有睡意。
她干脆滑进被子里数羊。
一只羊越过栏杆;
两只羊越过栏杆;
三只羊越过栏杆;
四只羊……五只羊……六只羊……
一万三千二百一十六只羊越过栏杆。
天蒙蒙亮起来,在她这个位置刚好可以看到薄薄的一层光线破晓。
一万三千二百一十八只羊越过栏杆的速度堪比刘翔,像支箭,“唰——”地过去。
阮织合上眼睛,终于沉入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