耕父那饱经风霜、布满褶皱的身躯微微颤抖着,他艰难而缓慢地支撑起自己,仿佛每一个动作都是对岁月沉重负担的挑战。他似乎已经在那个位置静止了数百年之久,周围的植物早已与他融为一体,如同一座古老而神秘的雕像。
当他终于站起身时,那些紧紧缠绕着他的根系发出一阵清脆的断裂声,仿佛是时间的琴弦被猛然拨动。它们依依不舍地被拉扯开,留下一道道深深的痕迹,见证着这位老者与这片土地长久以来的亲密联系。
耕父迈着蹒跚不稳的步伐,一步一晃地走向莫生祭。他的身影在微弱的光线中显得格外单薄和虚弱,仿佛随时都会被风吹倒。走近后,可以看到他的身体被一层厚厚的湿腐植物所覆盖,这些植物宛如寄生在他身上一般,使得他看起来更像是一块历经风雨侵蚀、腐朽不堪的老木头。
只见他缓缓地抬起那只干枯如树枝般的手臂,将手伸向自己看似胸口的位置。令人惊讶的是,他的手竟然毫无阻碍地穿过了整个身体,如同进入了另一个维度的空间。在胸口处摸索了一会儿之后,他的手中竟出现了一朵仅有大拇指大小的兰花。
这朵兰花极为娇小玲珑,其花瓣表面近乎无色透明,唯有中心的花蕊呈现出纯净洁白之色。它静静地躺在耕父的掌心之中,散发着一种淡雅而清幽的香气。然而,这朵小花却又是如此的脆弱易碎,仿佛只需轻轻一阵微风拂过,它便会瞬间消散于无形。
莫生祭不明白他为什么要给她这个。耕父却像是很着急似的使劲往她跟前送。
失去了信仰的耕父脆弱的就像是年迈又缺少营养的老人仿佛轻轻一碰就会死。
她总觉得哪里非常不对劲。这是山神,怎么可能这么容易。正在这时瑞炽拍了拍她的肩微微点头。莫生祭接过那朵花。
耕父像是突然泄了气似的坐在地上,瘦小的脑袋低垂着一动不动。
“这是最后的机会了。真要杀吗?”
这是她的选择。
莫生祭想了想点头。“这才是真正的自由。”
“好,如果这是你的愿望。”瑞炽说。
他侧过头打了个响指。“消失。”
鸟头蛇身的怪物瞬间缠住耕父,怪物身上的影子就像有生命似得将耕父笼罩进黑影中。
目标一消失,原本设立的阻止信仰进入的咒术失效。盘踞在在地信仰找不到主人横冲直撞直直冲向了云层。
原本躲在云层深处的吞云天窗露出自己的样子,它每只眼睛都睁开到极限,紧紧盯着莫生祭和瑞炽仿佛是不敢相信他们居然背弃神谕的指引。
莫生祭才懒得管他们,她眼见雍和要跑,一跃而出銂刃顺势而出,骨兽先尾后头将雍和卷起拍在掌下。
“不如想象中那么难杀。尽管是山神。”莫生祭着重了山神二字。
“山神象征意义更强,并非每只异兽都有强大力量。”瑞炽轻轻一挥手鸟头蛇身的怪物重新钻回他的影子中。四周亮度恢复,地面上日轮的光芒也逐渐消散。“少安宫和甲尊宫都要忙起来了。”
“为什么?”莫生祭问。
“因为耕父同时是旱魃,会带来干旱的天灾。”回答她的是另一个人。王子优似乎在旁边待了很久,一副愁容满面的样子。“您下次做这种决定能不能多问几个人?”
这莫生祭真的没想到,她看向瑞炽一脸震惊。
“我问过你是不是真的决定杀他,你说是。”
“谁知道会有这么严重的结果?你就不能说?”
“你不是说验证理论的方式是实验吗?就让我们来看看这场天灾是否真的会为帝国带来衰败。”
莫生祭绝对不是这个意思。她有种自己被利用的感觉,但这决定确实是她做的,甚至瑞炽曾数次想制止她。
她又看向王子优,“那你在旁边凑热闹也不来制止?”
“我?”王子优指着无辜的自己,“我?我算什么东西,你们一个带着个怪物还施展了必死的咒术,一个带着骨兽一脸决绝。我出来找死吗?”
莫生祭这么一想又觉得他说得对,她自己感受过那种威压,她连站都站不起来。没想到瑞炽竟养了一只这么强的咒灵。
“那你来做什么的?”
“抓养鱼人。”王子优突然正经,“莫檀轩也来了。他抓到了人,我来山上顺便碰碰运气能不能抓到幕后之人。没成想见你俩在这杀山神。”
“抓到禁魇婆了?”莫生祭知道他们一直在抓那日她在乙阁看到的那池吞金鱼的主人,只是没想到她也在这。
“不,你一定不敢相信饲养吞金鱼的是什么……”王子优迟疑了一下看了眼瑞炽后又接着说:“是什么东西。”
“什么什么东西。”莫生祭追问。
“你见了就知道。”
“那二哥人呢?”
“去与少宫主汇合。”
瑞炽突然道:“既然来了这么多人那我先行一步。”
莫生祭立刻抓住他,“你去哪?”
没想到自己会被抓住的瑞炽愣了一下,他摸了摸莫生祭的头发问:“怎么了?”
“不是说事情办完了?”
“虹国深处拜吞云天窗的神殿有位祭司,是虹国藩王拥有的唯一一名神谕之子。据说他可以看到未来。想去看看。”
“预知?”听了这话王子优也有了点兴趣。
“不,他是能准确的看到未来发生的事再告诉现在的自己。”
“你是说他能与未来的自己共存意识。”王子优嗤笑一声,“你信吗?”
“所以得去见了才知道。”
这是属于他们玄灵殿的干涉范围,瑞炽要去也正常,但莫生祭不知为何就是不想放他一人离开视线。
“那我们一起去。”莫生祭一边说一边想,“少宫主寻旧遗物一定还需要一些时间。他的纸人还能撑一个月,我们一起去。”
瑞炽很吃惊,“难得你两位哥哥都在,你不想跟他们待一起。”
这也是让莫生祭很纠结的一个点,但她依然坚持。“是,我们一起去。”
“那回去取了马我们一起去。”瑞炽同意,他又问王子优。“你呢?”
“我要通知甲尊宫来为两位擦屁股。”王子优行了个礼退后几步。“雍和请交给我。”
莫生祭示意骨兽松开雍和,这时她突然想起了手中的兰花。这朵花看上去晶莹剔透但又脆弱无比,美丽得宛若晨曦的露珠。
连王子优都凑上来看,“这神力都可以再造一个伪神了。”
“伪神?”
“山神也是伪神,脱离天窗实际出现在世间的神明都是伪神。”瑞炽解释。
“造?”
“接受供奉,赋予三魂。怎么不是神?”
莫生祭觉得这帮人的所作所为比她的想法亵渎神明多了。
她将花小心翼翼地用手帕包起后与原骨一起塞入锦袋中。这个袋子是老司主的意识们一起新为她做的,不会再像上次一样被轻易夺走。
他俩重新回到营地。莫倾煜和莫檀轩都不在,莫生祭虽然有些失望但也没办法。她留下一封信信牵出马同瑞炽一起潜伏进虹国。
信仰吞云天窗的这个国家同帝国不同,他们的房屋都建得很高,底下只是空着,屋顶都是平台,没有一户是尖顶。
“这屋顶暴雨天会被淹没吧。”
“信仰足够虔诚天窗会保护他们。”
莫生祭很不喜欢这种把一切都寄托在神明身上的行为。她认为神明只是一种寄托而不该是一切。
虹国地域狭小,面积并不广袤。然而,经过连续两周马不停蹄地奔波,他们已经成功地深入到了虹国的核心地带。令人感到奇怪的是,随着距离都城越来越近,周围的人烟却变得愈发稀少起来。更让人诧异的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地面上竟然始终弥漫着一层约有一尺半高的白色浓雾。
这层神秘的雾气仿佛拥有自己独特的生命一般,它终年不散,无论是阳光明媚的晴天、阴雨绵绵的日子,亦或是白昼与黑夜交替之时,始终如一地笼罩着这片土地。
只见那白雾缭绕在脚下,宛如一层轻柔的白纱。莫生祭仔细观察了一番,发现这雾似乎对人体并没有什么不良影响。于是,她索性连询问的心思都懒得动一下,任由其存在。
一路上,瑞炽和莫生祭都是以野营的方式度过夜晚。不过,此次出行,瑞炽显然做好了充分的准备。除了必备的干粮之外,他还特意携带了各种调味品,使得简单的食物也能增添几分美味。尽管睡觉时依然感觉颇为难受,毕竟野外的条件无法与家中相比,但由于长时间的骑马赶路,莫生祭在休息时已然疲惫不堪,根本无暇顾及舒适度的问题。
见莫生祭适应地很快瑞炽也松了口气,“再忍一忍,快到了。”
“很快是多快。”她已经不是十岁小孩了,不好骗。
“半个时辰算快吗?”瑞炽笑道。“已经能看见了。”
饶是莫生祭也被眼前这个不可思议的神殿惊呆了。
这座神殿竟然矗立在一座山顶尖上,而这座山,如果非要用“不高”来形容的话,那实在是有些过于委婉了,因为它简直可以被称为矮小。这可是莫生祭生平所见过最为低矮的山峰了,甚至将其称作山都有点高估它了,说它像个小土丘恐怕会更为贴切一些。
然而,令人难以置信的事情发生了——就在这样一个毫不起眼的山顶之上,居然稳稳地托着一座规模宏大的神殿!而且,这座神殿就那么突兀地顶在那里,仅仅只有中心部分的地面与山体有所接触,其余大部分区域完全处于悬空状态。莫生祭瞪大了眼睛,别说是强劲的飓风了,哪怕只是一阵轻微的小风,恐怕也能轻而易举地将这座神殿给吹落下来。可事实却是,它就这样安然无恙地屹立于山顶,仿佛有一种神秘的力量在支撑着它一般。
“这是能真实存在的?”
“虹国历代相传的秘术。”
“那他们干脆把王宫也漂浮起来好了。”
“未必不行,但你知道为什么他们没有这样做吗?或者说为什么他们要将神殿的一部分与山相连。”
“为什么?”
“因为天梯。”
莫生祭想起了入帝宫必要走的那条长长的天梯。没有任何人可以坐轿、骑马上梯,每一个人包括君后都必须步行上梯。
“若他们也建天梯那就不用等到今天,早就被削藩灭国了。”
“也不是非得叫天梯吧。”
“称呼不重要,重要的是形式。”
莫生祭想了想,浮在空中的王宫,一条通向天的楼梯。确实,说他不想反都没人信。
“累吗,我们今天早点歇下,明日再去。”瑞炽看着她的样子,跟刚开始连背都挺不直时相比已经好多了,但长时间长途跋涉确实也让她精力不如刚开始时旺盛。
莫生祭连连点头,她确实想好好休息一下。
今天运气很好,瑞炽不仅捉到了兔子,还打到一只羊。羚羊肉不如家养羊肉质肥美但比兔子还是要油脂丰富些。瑞炽将腿肉切成块加了些草药丢在锅中煮。莫生祭在这几周的露营生活中学会了剥兔子皮。她已经攒了好几块,感觉回去可以做一条围脖。
瑞炽一边处理兔子内脏一边问:“今天吃烤兔还是闷兔。”
其实并没有什么区别,莫生祭觉得兔子精肉太多一点也不好吃。在有羊肉吃的今天。她一口兔子都不准备吃。瑞炽见她不说话叹了口气又在锅中丢了一把野菌菇和野菜。
没一会香味四溢,她馋得口水都要掉下来了。瑞炽连忙拉住她,“还没熟不能吃。我们聊会天?”
莫生祭眼巴巴地看着那锅汤,一边心不在焉地问:“明天要见的那个神谕之子真能看到未来?”
“见了就知道。但我不认为可以。”
“为什么?”
“你知道预知和预言的区别?”
“预知不准确,预言不肯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