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气晴朗，清晨柔和的光透过车窗洒在徐文钥的脸上，分明一个俊朗稳重好青年。
就是好青年脸上挂着一双黑眼圈，有点破坏了整体的和谐。
王雷则直视前方，瞥了副驾的他一眼，乐开了花。
就知道徐文钥这家伙不敢见奶奶。拉着我倒霉是吧，大家都别痛快。
王雷总算是出了一口恶气。心情愉悦地专注开车。
徐文钥却是靠在车窗上，长腿微曲，皱着眉，左手不时捏捏鼻梁骨、揉搓太阳穴。昨晚规划没写完不说，某个麻烦也跑来凑热闹，什么事都没做成还熬了大半夜，实在憋屈。
。。。。。。
时间回到前一天晚上十一点半。
徐文钥依然在做着战队的后期规划，他习惯了以文字总结做复盘。
他要在退出前将自己的思路整理出来，看有没有疏漏。
他手上原本还有一份已经整理好的规划方案，是针对战队接下来几年里逐步优化的。可惜天不如人愿，只能一并交给王雷，让他自行安排。
现在的话，他是打算把这几天以来的思路先汇总下，看看有没有哪些可以加速完成的。能做多少做多少，这就是他现在的想法。至于剩下的，就交给王雷去填充吧。
黑色墨水笔在纸上沙沙作响，夜色静谧，紧闭的门窗隔绝了所有的城市喧嚣，也将一切娱乐拒绝在外。
徐文钥曾经度过了无数个这样的夜晚，练习、复盘、规划、再练习，夺冠的道路上从来都没有侥幸。
以前在国外，他的竞争对手无一不是行业里的佼佼者，竞技世界里还有越来越多更年轻的天骄加入。在这样的环境中杀出重围力压群雄，徐文钥靠的不仅仅是自己的天分，还有极致的专注力和自控力。
出生军人世家，即使父辈早逝，他们的生活作息依然在徐文钥的身上留下了痕迹，始终影响着他前进的路。
“嘟嘟嘟...” 微信电话的铃声突然打破了这一片平静。徐文钥皱眉，打算置之不理，响够了自然就停了。
没想到这铃声过于持之以恒了，存在感越来越足。
总觉得很像某人的风格。
徐文钥深吸一口气，徐徐起身去捡扔在床上的手机。他回头看了眼桌上的工作进度，莫名有种不详感袭来了。
手机依然坚强地响着，看着上面熟悉的来电显示，徐文钥准备直接挂断的时候，铃声却停了。
他想正好回去继续，手机却又响了起来，不歇的铃声透着一股子誓不罢休。
徐文钥知道了，这个微信电话要是挂了，估计还会再响，要是手机关机了，说不定会从某些诡异的地方再次收到消息。
毕竟某人的不屈不挠他已经见识过了。
他拿着手机，放慢呼吸，一边走回书桌，一边接通电话。
“我知道你不忙，游戏呀！” 对面的声音不甚清晰，但那股子欢快劲让现在的徐文钥尤其不爽。
“没空。” 徐文钥冷声。
“哦？看来上次的麻烦还是没解决呢。”
“你又来？”徐文钥不满。上一次强制开机电联的不舒服感再次袭来。
“哎哎哎，这次真没有。我说过绝不会再犯了。”对面的人道歉、发誓一条龙服务，就差诚意送货上门了。
“主要是你现在的语气我前段时间经常用，老熟悉了。现在我是oK了，看来你还没有。不然你跟我说说？我上次突发状况，偏执了，真的多谢你听我说话。”
一个没见过几次的网友操着熟悉的口吻要跟你谈心，徐文钥真的觉得有点天方夜谭。黑客不应该是高冷的吗？怎么这么自来熟？
说话的语气自然也更加不耐。
没想到对方一点也不在意，直接道：“我知道你觉得很奇怪。但有时候你真的得相信，再荒谬的事情它发生了也是有一定道理的。”
“你看，我们见过彼此，经常聊天，想法也很接近，但就是不熟。且我们都在各自的领域里混的也不错，又很难找到能够聊天的人。就像上次那样，我最后病急乱投医找到了你，说了一堆有的没的，之后发现，感觉还不错诶。”
如果此时这位站徐文钥面前，就会发现他的表情没那么好了，说不定说话会收敛一些。可惜两人是电话沟通。
为了避免出现诡异的交谈，徐文钥宁愿选择电话这种正常的方式。
所以他不得不听下去。
“你看，我们这样的熟悉陌生人，不正好可以想聊啥聊啥，不用顾忌吗？渍，有时候啊，有些东西憋久了又没法跟身边的人开口，时间长了人都快变态了。现在这样，多好，互相做彼此的人形树洞啊。”
吊儿郎当的声音女声传过来，很难让人相信对面是一个高知识分子，听着反而更像社会社会老油条。
徐文钥无语了。“你倒是挺放的开。”
他也算长见识了，这世界上竟然会有这样的人！
尽管夹杂着些许电流杂音，对面的嗓音依然能察觉出透彻敞亮，带着一股子灵气。
只说出的话却是越来越离谱：“哎呀，你也别急着生气，人还是想开点好。”
“就照着我这思路想一想嘛。高处不胜寒。人都有杂念，憋久了找个不相干的人聊一聊，吐吐槽，也不错呀。”
徐文钥气笑了：“互相帮助？我似乎是那个一直被骚扰的人吧。”
“额，我这段时间是挺麻烦你的。不过，我以前也帮过你忙呀，比如，那个什么，额，培训软件。这东西我以后可以帮忙一直优化更新呀。” 对面的人急着给自己找优点，有理有据的推销着：“还有，以后跟电脑和网络有关的，我随时提供意见和支援，怎么样？”
这倒是说到点子上，徐文钥暗自盘算。
之前的培训软件，确实助力很大。对面的人在这点上倒没有夸张。即使他不懂这一行，也能很明显地察觉出对方在计算机方面的高超能力。
至于对方提到的树洞沟通，徐文钥没什么兴趣。
“说白了，也是一种利益交换。我帮你，你帮我。你也不能保证以后没有额外的项目合作吧。当然，这里附带条件是要继续带我打游戏。” 对面语气轻快，却三言两语道出了成年人的世界观。
他们从来都不相信什么空穴来风的帮助支援。免费的东西从来都是最贵的。
估量着徐文钥思考的时间，对面也不再说话，双方都安安静静的。
电话一直没挂，就代表徐文钥对这个建议有想法。
对方似乎也笃定了徐文钥一定会接受自己的建议。
徐文钥控制着呼吸，头微微转向右手方向，抬起眼看前方。他的视线穿过透明的玻璃发散到远方，映入眼帘的是都市繁华。
随着视线聚焦在对面大厦的霓虹灯牌上，徐文钥沉着声音回问：“你到底想要什么？”
“我有个朋友曾经跟我说过，强者会互相影响，而且，一定比心理医生有用的多。我们互相帮助，多个朋友多条路，不好么？”
“你的世界也有强者？”
“他们？哈哈哈，手下败将。”
“我不喜欢被主导。”
“那就抢回去呀。不过以你现在的状况，估计够呛。”
“。。。。。。”
“怎么？我说得没问题啊。” 对方说得笃定，语气却带着调笑。
徐文钥的眼神变了：“只不过短暂离开了我熟悉的地方，一切都会有所改变。”
“听起来现在和你想要的，相去甚远。” 对面的语气轻松，不是很在意徐文钥口中“改变”的沉重感。
“只是生理原因罢了。”想起右手的状况，徐文钥的声音没有变化。
“看来还是有希望的。”对面划重点，一语双关。
“也可能没有。”徐文钥从来不否决最糟糕的情况，“总能有其他的方式。”
这是告诉对方，也是告诉自己。
两人就这么无声对峙了一会。
徐文钥收回投向窗外的目光，再次回到书桌前坐下。他叹了口气，点了外放，“你来之前有所准备。”
“嗨，职业习惯。” 对方也仿佛放松了下来，语气中带着轻笑解释，“我习惯了打有准备的战争。加上我习惯性收集大量信息，这些庞大的东西我不一定记得住，但一定会看。我提出了荒谬的协议，总归是要了解下对手的。” 对面停顿了一会，带点不好意思继续说道，“不过隐私类的我可没有特别注意哈。”
“听起来不大公平。”徐文钥轻哼，换回对面一句回应“过会打包我的资料给你。”
这还差不多，徐文钥想。
虽然无法判定资料的真假，起码在信息上还算对等。毕竟对方一个黑客，能拿到对方的一个辨识信息，总比没有的好。
“所以，你其实还没找到破题思路啊？”对面突然回击，直戳徐文钥伤口。
“不过是没有亲手实现，无法完美。”徐文钥被噎到了，拒绝承认自己确实没有找到最优解。
电话两边的人都是同一个等级的存在，没有最优解就等于问题没解决。
“哼，人生真要这么完美就好了。” 对面突然吐槽。正因为身经百战，才不会相信所谓完美。
完美，从来都需要持之以恒地优化升级。本来就是终点之外还有终点。
“我虽然猜不透具体情况，不过，大概率逃不开经济实力要求。”对面突然点出了一个敏感问题。
徐文钥原本松懈下来的精神突然紧绷，再次皱起眉头看向扩音的手机。
“无需紧张。不过是作为你接受了我荒谬建议的回馈，”对面的人有点吊儿郎当的，“你知道吗？现在有个职业，叫主播。”
“然后？”
“游戏，也算是另一种理想中的生活吧。就我这种忙到快吐的人，也对游戏很感兴趣哟。”
“呵，确实。毕竟菜鸡也是鸡嘛。”徐文钥终于抓住机会，毫不客气地嘲笑回去。
“你！”果然被嘲笑的人没了之前的云淡风轻，气急败坏地回复：“我会赢回来的！”
“呵。”徐文钥再次发出一个嘲笑的气音。就对面这人的实力，能自己打到白银都算他徐文钥输。
“这天聊不下去了。” 对面的人彻底没了冷静。
。。。
徐文钥可以质疑她的能力，但决不能质疑她的决心。
额，好像有哪里不对？
电话对面的龙月暗酎，但想着目的达成，再聊也聊不下去了。
懒得再多想的她直接丢下一句话“懒得跟你再聊，今天就到这吧。回见！” 随即自顾自挂断了电话。
终于给自己找了个树洞的龙月开心极了，连心爱的代码都写不下去了，拿起手机直挺挺地就这么倒在床上。
欧耶，协议达成，又找到一个可以说话的人啦。
师父要是知道了，也会为我开心的吧。真的好久没见他了。。。说起来，是多久了呢？5年还是10年来着，竟然过去这么久了。。。
龙月的思绪被扯远了。丢掉手机，专心想师父了。
。。。
只听“嘟”地一声，对面的微信电话挂断得干净利落，和打电话过来时的死缠烂打截然相反。
就好像龙月这个人一样，两种面貌。
徐文钥也不在意被挂电话。
他拿起手机指纹解锁，映入眼帘的是简洁的微信界面。
伴着“叮”一声响起，弹出来的聊天窗口里是一个刚发过来的、命名为“我”的word文档。
徐文钥难得笑出声。
虽然游戏是很菜，不过，还算守信。
他没有打开文件，只随手把手机丢在打开的笔记本上，头靠上椅背后仰，闭上眼睛，紧绷的精神和肉体终于放松下来。
他吐出一口长气，放任自己什么都不再想，就这么待一会。
和龙月聊天只有一点好，虽然她确实很烦，但不得不说，和她聊完，确实挺放松。
突然他睁开眼睛。
糟了。
这么想着他开始手忙脚乱地找手机、找闹钟看时间。
现在到底几点了？！他这本子上的东西没写完，明天还得早起啊。
果然还是个大麻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