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踏入王城,子珩便四处奔波,不放过任何一个可能的线索,多方打听京国军队的消息。然而,得到的回应却如出一辙——京国的军队在此次战役中遭遇惨败,几乎全军覆没。其中有一人告知子珩,广场上张贴着阵亡将士的榜文名单,子珩这才辗转寻到了这里。
“让一让,让一让!”子珩心急如焚,奋力拨开拥挤的人群,心中虽满是抗拒,不愿相信这残酷的事实,但现实却容不得他逃避,他必须去面对。兰婆,这位一生孤苦伶仃的女人,在贫困中挣扎了一辈子。若不是心中牵挂着儿子,或许她早已追随亡夫而去。可命运就是这般残酷无情,像兰婆这样一辈子平凡善良、与世无争的人,却总是遭受命运的捉弄,连上天都似乎在欺辱她。
子珩的目光在榜文上急切地搜寻着,终于,他看到了兰婆儿子的名字。那不过是一行不起眼的小字,在密密麻麻的名单中毫不起眼,但对于兰婆的家庭而言,这行字却比天塌下来还要沉重,它宣告着一个家庭的破碎,一个母亲所有希望的破灭。
子珩心急如焚,一刻也不敢耽搁,以最快的速度连夜踏上归程。此时,他无比羡慕仙人能够飞天遁地的本领,若是自己也有这般神通,便能更快地回到渔村。一路上,他绞尽脑汁,思索着各种借口,试图用善意的谎言向兰婆隐瞒这个噩耗。可思来想去,却发现无论怎样的言辞都太过苍白无力,最终,他决定暂且将这个秘密深埋心底。
“兰婆!”在黎明破晓之际,子珩终于赶回了渔村。此时,天空还未完全放亮,夜幕仍笼罩着大地。平日里,这个时间点的兰婆早已起床,前往湖边捡拾水产。子珩回到草房,却不见兰婆的身影,心中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他急忙奔向湖边。远远地,在朦胧的薄雾中,他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忍不住大声呼喊。
“诶!”兰婆听到子珩的呼唤,连忙转过身来,正要开口回应。然而,就在这一瞬间,一排羽箭如闪电般从远方射来,划破了清晨的寂静。一支羽箭不偏不倚,正中兰婆的胸口。兰婆瞪大了双眼,脸上满是震惊与不解,身体缓缓向后倒去。
这位辛劳了一辈子的女人,就这样毫无征兆地倒在了血泊之中…
在兰婆倒下的同时,几个同样早起捡拾水产的村民,也在这场突如其来的灾祸中,没能逃脱厄运,一个接一个地倒在血泊之中,生命如风中残烛,转瞬即逝。
子珩呆立当场,眼睁睁看着兰婆倒在血泊里,那惨状如同一把锐利的匕首,直直刺进他的心脏,让他痛不欲生。这似曾相识的场景,瞬间将他拉回到往昔,母亲离世的那一幕,如噩梦般在他脑海中不断重演。这种与至亲之人骤然分离的苦楚,如汹涌的潮水,将他彻底淹没,令他的内心满是无尽的悲恸。
“兰婆!”子珩嘶吼着,不顾一切地朝着兰婆的方向狂奔而去。他脚下的土地扬起阵阵尘土,每一步都饱含着焦急与绝望。他扑到兰婆身边,颤抖着双手,轻轻将奄奄一息的兰婆扶起。
兰婆缓缓抬起头,看向子珩的双眼,明澈透亮,那一瞬间,竟焕发出一种别样的神采,可这光芒却似回光返照,令人心碎。她嘴唇微微颤动,想要说些什么,却只能发出微弱的气息,鲜血不受控制地顺着她的嘴角汩汩流出,洇红了她的衣衫。她用尽全身力气,死死抓住子珩的手臂,眼神中满是坚定不移的期许,仿佛在向子珩传递着无尽的嘱托。
子珩望着眼前的兰婆,心如刀绞,痛意蔓延至全身的每一个细胞。他深知,此刻兰婆之所以强撑着这最后一口气,是因为在苦苦等待他带回儿子的消息。尽管兰婆已然无法发出声音,但子珩从她那饱含期待的眼神中,读懂了一切。
“兰婆,阿桂打了一个大胜仗,明日就要凯旋了!”子珩强忍着泪水,目光坚定地盯着兰婆的眼睛,一字一句,认真地说道。他心里清楚,这是欺骗,可在这残酷的现实面前,他认为,有时欺骗反而能成为世间最伟大的良善。看着眼前生命即将消逝的兰婆,他实在不忍心让她带着亲人离世的巨大悲痛离开这个世界。他只想让兰婆怀揣着对美好未来的憧憬,带着甜甜的笑意,安详地离去。
“兰婆!!!”子珩的呼喊在寂静的湖边回荡,声音中满是悲戚与不舍。兰婆听到子珩的回答,原本黯淡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微光,嘴角缓缓上扬,露出一丝满足的笑意。随后,她轻轻地闭上了双眼,仿佛陷入了一场甜美的梦乡。
子珩紧紧抱着兰婆逐渐冰冷的身体,心中的痛楚如汹涌的浪潮,一波接着一波,不断翻涌。自从母亲离世后,在这漫长的岁月里,给予他最多关怀与照顾的,便是眼前这位善良的女人。他早已在心底将兰婆视作自己的至亲,甚至时常幻想,若是能放弃修仙的道路,在这个宁静的村落定居下来,与亲人相伴,度过平凡而幸福的一生,那该有多好。
“兰婆!兰婆!”子珩一遍又一遍地大声呼唤着兰婆的名字,声音中充满了渴望与期盼,希望能得到哪怕一丝回应。然而,眼前的兰婆却再也无法回应他,她的面容平静而安详,却又透着无尽的冷漠,仿佛已经与这个世界彻底告别,只留下子珩在原地,沉浸在无尽的痛苦与悲伤之中 。
湖面上,氤氲的薄雾如轻纱般弥漫,在朦胧之中,一艘巨大的红色大船若隐若现。船头之处,一排排射手身姿挺拔,他们神色冷峻,手中的长弓已然拉满,利箭在弦,蓄势待发。大船的两侧,整齐地站满了手持戟枪的甲士,他们身披厚重铠甲,在晨光的映照下,金属铠甲闪烁着冰冷的光泽。远远望去,整艘大船威风凛凛,散发着令人胆寒的气势。
大船的中央,一杆巨大的旌旗在风中烈烈舞动,那旗色如鲜血般夺目,刺人眼眸。在旗帜的正中央,用金丝精心绣制出一个硕大的“藏”字,在风中张扬地展示着它的威严与霸气。
“你们这帮废物!本座就这点乐子,你们还射不准!真是扫兴的玩意儿!”船头之上,一位身着华丽蓝袍的青年正暴跳如雷,颐指气使地指着周围的众人,破口大骂。他的眼睛里闪烁着杀戮的凶光,那光芒仿佛来自地狱深渊,让人不寒而栗,这凶光之中,透露出他对岸边那个幸存少年未被射杀一事的极度不满。
“是,是大人,是小的等人不对,小的等这就将此人立即射杀!”一位中年将军急忙上前,惶恐地说道。他身披厚重的铠甲,那铠甲足有近百斤重,可即便如此,也未能让他屈膝半分。然而,面对眼前这位蓝袍青年轻飘飘的怨气,他却吓得磕头如捣蒜,身体因惊恐而微微颤抖。
“滚滚滚!”蓝袍青年不耐烦地冲中年男子挥了挥手,随后一脸惬意地闭上了眼睛。在他看来,中年将军虽办事粗心大意,但好歹忠心耿耿,一片赤诚可鉴。他觉得没必要为了沙滩上的一只“蝼蚁”,而让麾下众将士寒心。至于那个少年,在他眼中,死亡不过是早晚的事,又何必在乎这一时半刻。
中年将军见蓝袍青年摆手示意,心中高悬的千斤巨石终于落地。他缓缓回头,目光扫向沙滩上的子珩,随后大手一挥,身旁的侍从心领神会,急忙将一只装饰精美的宝弓递到他的手中。
中年将军双手稳稳地握住宝弓,缓缓拉弦,箭在弦上,发出“嘎吱”的声响。尽管心中满是无奈,但军令如山,他咬了咬牙,还是松开了手。刹那间,一支羽翎宝箭如离弦之箭,带着一声尖锐的长鸣,划破了清晨宁静的天际,如一道闪电般,直直地冲着子珩射去。
此时的子珩,早已注意到了湖面上的众人。他的眼神中燃烧着熊熊怒火,那怒火仿佛要将整个世界燃烧殆尽。就是这帮人,如恶魔般降临在这个宁静的渔村,残忍地杀害了淳朴善良的村民;更是这帮人,无情地夺走了悉心照顾自己、视自己如亲生骨肉的兰婆的生命。
“只有死!”想到这里,子珩的双眼仿佛燃烧着两团烈火,他缓缓抬起头,脖颈上青筋暴起,目光如炬,死死地盯住远方的大船。随后,他从牙缝中恶狠狠地挤出了这个冷酷到近乎无情的字眼,声音低沉而沙哑,却充满了无尽的仇恨与决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