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三立刻慌了,指了指自己的喉咙。
连顾:“放心,你没有变哑,只是从此以后无法提及与仙门有关的任何事,开口无声,提笔忘字,你所知道的秘密,永远只能放在你心里。”
李三的眼睛往一起挤了挤,依然是一副认命的样子,点了点头。
连顾:“还有,我虽然不会把你怎么样,但这个符会随时盯着你,你若是说出什么对司使不利的话……”
李三赶紧摇头,“不会不会……”
连顾不再与他纠缠,挥手解了他腿上的绳索,起身离开。
李三爬起来,看着连顾的背影,想叫他一下,一开口却又哑巴了,于是重重的咳了一声。
连顾回过头,看见李三竟睁开了肉乎乎的眼泡,神情认真的看着他,“小司使有她自己的命数,你也有你的,顺其自然,莫要强求。”
连顾没说话,转头离开了。
回到街边小摊,卞弘已经走了,左如今一个人拿着小本记着什么。
连顾无声坐到她旁边。
左如今注意到他回来,想要停笔,连顾却只是朝她的小本子递了个眼神,示意她继续,不用管自己。
左如今笑笑,便又继续写下去了。
连顾一直在旁边等。等她全记完了,他才开口问:“与卞掌事聊过之后,有何打算吗?”
“暂时还没有,”左如今摇摇头,“卞掌事负责财税之事多年,一时也想不到更好的办法,我不过是个外行,最近才开始留心此事而已,自然也想不出什么万全之策。不过多了解一些总是好的,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有办法了呢?”
他看着她神情专注的模样,耳中似乎又听到了李三刚才那句话“小司使有她自己的命数,你也有你的……”
她的命数,连顾不知道。但每每这样的时候,他似乎都可以窥见她从小到大每一次的失败和重新开始,那些在他所不知道的日子里,一步一个脚印走到如今的样子。
他突然觉得,比起生来就是崖顶高松,一株幼苗历经寒暑、反复从发芽到枯萎再继续发芽,最后坚实的扎根在天地间,似乎更让人心动。这样的心动无关乎她绮年玉貌,更像是他这样一个远绝尘烟之人对某种蓬勃的生命力的向往,不带征服和占有,却无法克制的心驰神往……
“司使若需要我做什么,尽管开口。”
司使大人笑起来,假模假样的施了个礼,“那在下先谢过顾先生了。”
她转而又想起什么,“对了,你刚才去哪儿了?”
“哦,我……”
他正想着如何搪塞过去,余小五不知从哪儿冒出来,一屁股坐到左如今旁边,开口就喊:“老板,一大碗面!”
“好嘞!”
不等左如今发问,余少侠就主动开口:“司使,今天那俩根骨真不行,别说方掌院了,连我这关都没过。”
“那你把他们安置在哪儿了?”
“三哥捐的那间善堂,我跟老楚好说歹说,才算把那俩孩子塞进去,但我瞧着里面也是满满当当,要说吃的喝的倒还勉强能够果腹,可是屋子太小了,估计孩子们晚上都得摞着睡。”
“这样下去肯定不是办法,”左如今的手轻轻摩挲手边的笔匣,“我其实想到了一个地方,容纳百十个孩子都没问题……”
连顾几乎瞬间就猜到了她的想法,“你确定要如此吗?”
余小五看看他俩,“哪儿啊?”
左如今:“北城外那座庄子。”
“啥?”余小五大叫一声,惊得旁边几桌食客都纷纷转过头来。
余少侠努力让自己冷静,但一只眼珠子恨不得飞出来瞪到左如今脸上,声音从牙缝里往外挤:“你还嫌没跪够是吧?”
“那庄子够大,离城又不远,眼下闲置着毫无用处,本就是……”
他们说话的功夫,余小五的面端上来了。
左如今等伙计走远,又稍微把声音放低,“本就是民脂民膏,为何不能用之于民?”
余小五也尽量小声:“城主上次放过你还是看在顾先生的面子上,这才几天啊,你又顶风上,难道还要让顾先生去救你啊?”
左如今:“我没说要自己出面啊。”
连顾:“你想找左培风?”
左如今冲他一笑,“聪明。”
余小五饥肠辘辘,闻着面汤的香味,很想赶紧吃两口,嘴巴却找不到空闲,只顾着说话:“那……小少主他能同意吗?”
左如今:“上次的事情,左培风并非和城主站在同一立场,只是碍于身份,最终还是选择了隐忍。若这次再找他,或许他就不忍了,至少,比直接求城主更容易成功,我想试试看。”
连顾:“试试吧,万一呢?”
余小五:“这好像是司使会说的话,顾先生你学坏了。”
连顾露出一点笑来,却没有反驳。
余小五:“可是……就算宅子真的可以给孩子们,毕竟城外不比城里,万一又被蚀月族发现了怎么办?”
连顾:“有我呢,我设个结界,蚀月族长来了也破不掉。”
他轻描淡写,没有任何炫耀的意味,就只是平静的说了个事实,却把这位十几年如一日想当大英雄的余少侠听得眼睛发直,“顾先生,我下辈子投胎一定要投成你这样的……”
左如今庆幸自己此刻没喝水,否则一定会喷他一脸。
她收了收笑意,手指点在笔匣上,“现在万事俱备,只差左培风。”
左培风在自己的书房里狠狠打了个喷嚏。
他放下书向外看,窗口的秋景中恰有一枚黄叶飘摇下落。
小少主的目光也跟着晃了几晃,一会儿想起左如今在偏殿里面色苍白一字一顿给他算的那笔账;一会儿想起父亲怒斥他的模样;还有,前一晚割血寻亲,却毫无踪迹……
他心绪难平,索性起身站到窗口,一片一片的数落叶。
数到第十七片的时候,身前突然有一阵微风拂过。
再一睁眼,窗沿上放着一封信。信封上的字工整方劲,收笔时却带着一点飞扬的锋芒,一看就是左如今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