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景耀在府门前等到黄昏,才把父亲盼回来。
听了儿子的请求,陆正涵惊诧得眼珠快掉了。
“耀儿,你不是讨厌跟她练字吗?”
他看见儿子的小脸再无此前的玩世不恭,似是懂事了不少。
陆景耀说了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儿子不愿母亲因为儿子做了错事,受伤了还要罚跪祠堂。”
只有他出息了,才能保护母亲,才能让母亲在府里立于不败之地。
这一箭双雕的好事,陆正涵自是求之不得,兴冲冲地前往春芜苑。
沈昭宁正在吃晚膳,听他说了来意,瞬间没了胃口,慢悠悠地起身。
“陆大人要我教导耀哥儿练字,还要我免去苏采薇跪罚,便宜都被你们占了吗?”
“你!”陆正涵怒不可遏地握拳。
转念一想,好像的确如此,她没必要上赶着教导耀哥儿。
但是,他才不会承认。
“此前你答应了教导耀哥儿,便要有始有终!”
他目光如炬,理直气壮的语气好似吃定了她。
紫苏当面阴阳道:“大夫人不要答应的好,省得过两日大爷又说你有私心。”
陆正涵怒瞪她一眼,“滚出去!”
她已经说了要说的,便没再开口。
沈昭宁的脸庞泛着冷意,“我有两个条件,其一,耀哥儿在你的书房练字,每日我教导他一个时辰。”
这个条件稀松平常,他不经思考就答应了。
根本没深入地想她为什么要换地方。
“其二,苏采薇必须跪祠堂,入夜可以回去歇息。”
她清冷的眼神透出几分坚定,“我仅让步于此。”
陆正涵思索再三,瞧着她态度坚决、宁折不弯,唯有勉强同意。
“你尽心教导耀儿,若耀儿被柳先生看中,进了清正学堂,我便欠你一份人情。”
沈昭宁姑且听着,不甚在意。
说不定过两日,他又发癫地大呼小叫。
他本已离去,却突然折回来,随口问道:“赵倩如是谁?你为什么提起这个名字?”
“听说赵倩如是老夫人的陪嫁丫鬟之一,二十几年前被老夫人打发出府了。”她淡然地说着。
“她犯了什么事被逐出府的?”
陆正涵想起陆湛提起过的赵姨娘,难道赵倩如就是那个赵姨娘?
沈昭宁摇头,“我也不甚清楚,只知她伺候过老爷一阵子。”
他急着去祠堂接薇儿回芳菲苑,没多问,也没心思想沈昭宁和陆湛为什么都提到同一个人,而且是在府里消失了二十几年的丫鬟。
陆景耀得知母亲还是要跪祠堂,但夜里可以回自己的寝房歇息,便罢了。
他认真、勤勉地练字,在沈昭宁的指导下突飞猛进。
七日后,陆正涵看着他的练字帖,欣喜得眉开眼笑。
他敢断定,柳先生看见耀儿的字,一定不会拒绝。
只是,为了保险起见,还是让耀儿多练几日。
……
门房送来兰亭雅集的邀请帖。
紫苏把邀请帖收起来,“二小姐也收到了邀请帖,大夫人不想去就当作不知道。”
沈昭宁不想去人多的场合,但见紫苏、冬香和紫叶一脸的兴奋,便改了主意。
就当作带她们出去玩玩吧。
紫苏给她们说兰亭雅集的由来,大约五十年前,兰陵王妃素有才名,偶有文章、诗作流传于世,不少官家闺秀、富家千金争相登门拜访,她便在阳澄湖畔的兰亭举办雅集,以诗文会友,切磋交流。
兰陵王妃过世后,兰亭雅集这活动却保留了下来,不定期举办。
每年牵头举办的人都不一样,但皆是勋贵豪族家的贵夫人。
如今的雅集不再是诗词唱和、作诗赋文,而是洛阳城贵夫人和闺秀品茗赏花,探讨衣裳妆容首饰,挑选儿媳的最佳名头。
在兰亭雅集亮相的每个姑娘,无不是打扮得花枝招展,争奇斗艳。
“大夫人很少出府,主办人为什么给大夫人下帖子?”冬香好奇地问。
“想必是有人想看大夫人被人诋毁谩骂,想看陆家姑嫂大战。”紫叶冷笑。
紫苏示意她们小声点,不要让大夫人听见。
一个时辰后,紫苏从外头回来,跟沈昭宁汇报。
“小鱼儿说,陆清雪拿着邀请帖亢奋地去祠堂找二夫人,二人嘀咕了半个时辰。”
“二夫人定是教唆二小姐在兰亭雅集如何害你。”
沈昭宁冷幽幽地凝眉,心思根本不在兰亭雅集上面,而是飘到了陆正涵的书房。
这几日,她趁教导耀哥儿的空隙,翻看了书房里所有的书册、摆件、暗格、屉子等等,但没找到跟母亲牵涉废太子逆案有关的证据。
也是,这么重要的证物,他怎么会随便地放在书房让她找到?
不过,耀哥儿还要在书房练字,她还有几日时间。
另一边,陆清雪看着铜镜里那张难看的脸,愁眉苦脸,心情恶劣。
三日后便是兰亭雅集,怎么办?
她绞尽脑汁地想办法……
突然,铜镜里冒出一颗脑袋,双目乌青,脸庞奇形怪状,可怖的厉鬼比他还要顺眼一点。
陆清雪吓得浑身一震,差点摔在地上。
“三弟,你不声不响的,干什么?”
她气急败坏地打他,许是打到他受伤的地方,他“嘶”了一声,疼得龇牙咧嘴。
他死皮赖脸地恳求:“二姐,你把我打疼了,借我几百两呗。”
“你的伤还没痊愈,又跑去赌坊赌钱了?”陆清雪都懒得骂这个赌鬼了。
“我在府里待了那么多日,快憋死了,得出去透透气嘛。”
陆正鸿理所当然地说着,这座府宅就是一座牢笼,没半分自由。
昨日午后出去,此时回来,输了二千两。
也不算多。
“你干脆把我卖了,不就有几千两给你赌了?”
陆清雪知道他无可救药的德行,凶巴巴地把他赶走。
陆正鸿在外边龇牙咧嘴地暗骂了几句,脑海里突然闪现一道灵光。
卖!
把那贱人卖给赌坊,不仅可以抵了赌债,还能额外得到几千两。
只是,如何擒住那贱人,秘密带出陆府,是个问题。
他亢奋地回到寝房,谋划了很久很久。
次日,陆正鸿守在去往书房的必经之路,看见丫鬟送去茶水和糕点,便走出来,对她调戏了一番。
丫鬟仓惶地逃走。
书房里,陆景耀吃了糕点,不多时便晕了。
沈昭宁喝了茶水,也晕倒在地上。
因为她要翻找证据,一开始她就强调任何人不能打扰,紫苏和其他仆人在外边守着,书房里便只有他们二人。
陆正鸿从西窗爬进去,把她装在麻袋里,从西窗扔出去。
然后,他吩咐两个小厮帮忙,扛着麻袋从侧门离府。
沈昭宁醒来时,看见自己躺在床上,双手被麻绳捆死了。
她拧着长眉,冷静地环顾四周,街上的嘈杂声、喧闹声尽数涌进来。
这应该是沿街的民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