沥青在烈日下软成糖浆,陈东兴的帆布鞋每走一步都扯出黏腻的丝。虎子蹲在场边往鞋底抹菜油,油光蹭亮的鞋面映出对面体校生锃亮的钢钉——那群人正在场边拉伸,肌肉在阳光下绷成弓弦。
“东哥,他们换了新阵型。”张明月递来望远镜,镜片上还沾着昨夜给豆豆处理伤口时的碘伏。透过摇晃的视野,陈东兴看见体校教练的战术板画满箭头,像张精心编织的蛛网。
方文君突然掀翻烤架,二十串腰子滚进炭灰。“怕个球!”他抡起火钳敲打煤气罐,“当年老子摆夜市,十个城管都撵不走!”
开球哨声混着知了嘶鸣炸响。体校队长带球如推土机推进,钢钉在沥青上刮出火星。陈东兴正要拦截,却被热浪掀起的沥青味呛得眯眼——那是父亲工地熬沥青时闻惯的焦臭。
虎子突然斜插进来,断球时凉鞋带应声崩断。他赤脚踏上滚烫的柏油,脚底板烫出水泡也浑然不觉。“接着!”陈东兴用摆渡船卸货的巧劲长传,足球划过货摊遮阳伞的缝隙,在体校门将扑救前诡异地弹起——那是老赵提前埋下的弹簧片。
1:0。街坊们的锅碗瓢盆交响曲中,体校教练踹飞了矿泉水箱。
中场休息时,豆豆突然指着球门柱惊叫。陈东兴凑近一看,沥青裂缝里渗出浑浊的油渍——有人趁夜倒了工业胶水。张明月用镊子夹起凝固的胶块:“这玩意儿遇热变粘,专门废人鞋底。”
方文君抄起煤钳就往开发商办公室冲,被陈东兴死死拽住。“让证据说话。”他蘸着冰镇酸梅汤在战术板画路线,“虎子,你负责踩点;豆豆装肚子疼拖住裁判;老赵把五金店的摄像头对准这里……”
夕阳将沥青烤成熔岩。体校生换上特制隔热鞋,陈东兴却把帆布鞋浸满菜油。当对方再次使出长传冲吊,虎子突然窜出,用晾衣杆撑起蓝印花布——那是李裁缝连夜赶制的巨型幕布。
足球撞上布面瞬间,二十个孩子同时松手。蓝印花布如降落伞罩住体校后卫,陈东兴趁机突入禁区。体校门将正要出击,脚下突然打滑——张明月泼洒的酸梅汤在沥青上凝成糖浆。
足球滚入空门的刹那,塔吊探照灯突然亮起。父亲在四十米高空转动灯柱,光影在幕布上投出母亲生前最爱的越剧《梁祝》——化蝶的光影恰巧笼罩球门,仿佛万千蝴蝶托着足球入网。
开发商连夜撤离时,压路机在球场边留下深沟。陈东兴跳进坑里,指尖触到冰凉的水管——那是三十年前埋设的社区灌溉系统。虎子们用铁锹挖开沥青,清泉裹着野葵花籽喷涌而出。
晨光中,方文君把烤架支在裂缝旁,油星溅进水流激起朵朵金花。张明月用医用纱布过滤出花种,老赵将铁网焊成防护栏。陈东兴赤脚踏进新翻的泥土,母亲缝的护腿板里漏出的艾草灰,正随着晨风渗入大地。
体校教练的奔驰车静静停在街角。车窗缓缓降下,三双旧球鞋被轻轻放在路边——鞋带打着整齐的结,鞋底还沾着昨夜激战的沥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