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天下都是我顾家的,那提拔一个人又算得了什么呢?”
长公主的声音中透着一丝威严。
“可,这世间规矩法理森严,条条框框皆已写明,自当遵守。”顾知行依旧满心不解。
“规矩?”长公主轻笑一声,摇了摇头。
她的目光转向顾知行,缓缓说道:“规矩,不过是约束奴才之物。本宫身为这天下的主子,何须受那些条条框框的束缚?”
“规矩,不过是让奴才们更好地伺候主子的工具。倘若哪条规矩让本宫心中不畅,那便改了便是。”
“阿行,你还年轻,尚不懂权力的真正含义。待你真正领悟了,便不会再问这般幼稚的问题了。”
长公主的话语如一记重锤,狠狠地撞击在顾知行的心头,让他原本根深蒂固的观念受到了极大的冲击。
那些明面上的规矩,竟就这样被轻描淡写地打破了?
顾知行心中满是震惊与疑惑,他望着长公主,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回应。
长公主瞧着顾知行那满是震惊的神情,不禁忍俊不禁,轻笑道:“既如此,不如今年的春闱你也下场一试。若能博得个名次,母亲也好顺理成章地让你尝尝权力的滋味。”
其实,以顾知行的身份,若是能在国子监中顺利完成学业,便无需参加会试、殿试,自可量材授官,直接踏上仕途。
然而,他终究未能在国子监中坚持下来。
再者,大多数世家大族,即便子弟有直接授官的途径,也仍会让他们去参加会试。
一来是检验学业,二来嘛,若能在会试中取得个不错的名次,那可就如同镀上了一层金,日后仕途也能更加顺畅。
一听到“会试”二字,顾知行的脸色瞬间便变了。
他虽平日里惫懒,对学业不甚上心,但这会试的难度和重要性,他还是心中有数的。
“不愿意?”
长公主开口问道,语气中带着几分试探。
以往每次提及考试之事,顾知行都是满脸不耐烦,直接拒绝。
长公主本以为这次也不例外,心中已经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
她就这么一个孩子,实在是舍不得逼迫他。
要不然,之前沈今棠说要逼顾知行读书时,她也不会干脆躲到宫里去,就是怕自己见了顾知行那可怜巴巴的模样,会忍不住心软。
然而,这一次,顾知行的回答却出乎她的意料。
“不!愿意。”顾知行抬眼看向长公主,眼神中透着一丝坚定,说道,“我也想试试看。”
他想试试看自己究竟能走到哪一步,也想探一探那权力究竟藏着何种魔力。
曾经,他总觉得权力离自己遥不可及,朝堂之上那些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与他这个在府中锦衣玉食的世子仿佛隔着千山万水,毫无干系。
然而,今日听了母亲这一番话,他心中竟悄然萌生出一丝对权力的向往。
权力,真的能让人毫无顾忌地打破那些陈规陋习吗?
真的能让人将一切掌控于股掌之间吗?
他想自己亲自踏上这条路,亲自感受一下。
而在这渴望之中,还掺杂着另一丝隐秘的念头。
沈今棠虽然不说,但是他能感觉出来,沈今棠是很喜欢权力的,很想要往上爬。
而她也确实一步步的这样做了。
如果自己再不做些什么,继续在府里混吃等死,怕是要离沈今棠越来越远了。
一顿饭罢,沈今棠随着顾知行回到卧房,却见他面色依旧凝重,眉宇间似笼着化不开的阴霾。
沈今棠知他心情不佳,便也识趣地未多言。
房中气氛一时压抑,只余烛火噼啪轻响,一夜便在这沉默中悄然过去。
次日晨光初透窗纱,顾知行醒来,身旁已空无一人,被褥整整齐齐的放好,显然已离开许久。
他怔忪片刻,才想起沈今棠昨日已晋为六品司言,今日自是随母亲入宫去了。
往日此时,沈今棠总在身侧,或是温言细语,或是安静相伴,如今骤然独处,倒叫他有些不习惯,心中空落落的,仿佛缺失了一角。
与此同时,沈今棠在宫中忙碌得不可开交。
六品司言,虽品阶不算尊崇,却也肩负着繁杂政务,各类折子、文书堆积如山,每一件都需仔细斟酌、妥当处理。
沈今棠初来乍到,更是打起十二分精神应对,好在她素来聪慧,不过十数日,便渐渐在这纷乱事务中觅得门道,行事愈发得心应手。
这日,长公主批阅政务,不知瞧见何处,忽然怒火中烧,猛地将手中折子摔在地上,纸张散落一地,墨字也有些洇开。
“废物!”
长公主怒斥声如雷霆:“朝廷养着这帮酒囊饭袋有何用?整日只会哭穷要银子,国库银两是大风刮来的不成?让他们办点正经事,推三阻四,毫无建树,偏生要钱时个个争先恐后!”
沈今棠在旁见状,并未慌乱,她深知长公主脾性,雷阵雨点小,怒火来得快去得也快,此时只需顺着她心意安抚便可。
沈今棠轻手轻脚吩咐人端上一杯清热降火的菊花茶,茶香袅袅,淡黄色的茶汤在白瓷杯中晃动,似能消弭几分火气。
她又亲自上前,以恰到好处的力道为长公主按揉太阳穴,动作轻柔而细致,指腹摩挲间,似将那恼人的疲惫也一并带走。
自始至终,她垂眸敛声,一言不发,唯恐再多说一句,便触了长公主霉头。
长公主发泄一通,怒气稍敛,接过茶杯抿了一口,茶水的微苦在舌尖散开,让她稍感清醒。
沈今棠见长公主神色稍霁,才轻手捡起地上折子,动作轻盈,折子纸面虽有些褶皱,却也尽量抚平,重新放回长公主案上。
长公主抬眼瞧着沈今棠,面色缓和几分,眼中闪过一丝满意,“还是你懂事。”
这些时日相处,沈今棠的周到妥帖她都看在眼里,相较于那些只知逢迎的男宠,沈今棠行事更有分寸,也更懂她心思。
沈今棠微微一笑,福身行礼,道:“殿下谬赞,能为殿下分忧,是今棠之幸。”
她垂眸间,余光扫过折子,心中却猛地一惊,眸色微暗。
这数目……
有蹊跷!
但她还是不动声色,将折子放回原位。
只是心中已然警觉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