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来到大队,围的里外三层。
老许坐在凳子上吧嗒吧嗒抽着烟袋锅子,红旗村的人连个凳子都没有,站成一排,恨不得地上有个缝儿钻进去。
孟大强只想快点离开。
“你说咋办?”
老许眼皮子都不抬一下,在烟雾缭绕中幽幽说道。
“赔把枪,再有下回,灯芯丫头就不是打腿上了,以后就照着脑门子打。”
孟大强脸色通红,咬牙切齿。
红旗村为啥走哪都硬气,就是因为猎户多,比别的村吃得好,过得好。
这事儿一出,脊梁骨都要被戳断。
这帮臭小子,无法无天。
贼喊捉贼,还有脸来人家这里闹。
“行!”
不想再多呆一秒,一甩袖子就要走,挤着的人群根本不让道。
靠山屯从来没这么硬气过。
这灯芯一把让靠山屯扬眉吐气。
老许抬了抬眼皮。
“啥时候送过来?”
被围着的孟大强忍着一口恶气,气呼呼说道。
“明天!”
挤出两个字以后,围着的人才不情愿地让出了一条道。
每个人的眼神都是鄙夷。
红旗村的一行人低着脑袋,被眼神扎着走出大队。
孟大强看着板车上躺着的二庆,恨不得一把给他薅下来,揍一顿。
狠狠吐了一口浓痰,走在前头。
二庆把脑袋都蒙在被里,自然是没看到这一幕,只想着回到村里,还有更大的苦难在等着他。
全程灯芯坐在远处一言不发,就像是个看热闹的人。
但是听到老许给自己要了一把枪,立马喜笑颜开。
今天啥日子啊?
不光猎到一大头野猪,还能有把属于自己的枪。
一把猎枪起码要两百多块钱,挣点钱全堵饥荒去了,还不知道得攒多久。
这天上掉馅饼的事儿就真的发生了。
因祸得福。
秦远山眼眸里的宠溺一闪而逝。
闯祸精还真是容易高兴。
灯芯也不去看他,自顾自说道。
“枪明天还你,两清。”
秦远山心里刺痛了一下。
脸色一沉,凝视着她的侧脸,一言不发。
灯芯拐着桂芝的胳膊往家走,喜滋滋地盘算自己下一个小目标。
桂芝也喜笑颜开。
这回灯芯彻底成了靠山屯的名人。
桂芝的苦日子一下就过到了头,腰杆直溜,脸上有光。
可又想到了今天山上的凶险,又笑不出了。
紧紧抓着灯芯的小手,像是撒手就要飞走一样。
“灯芯儿,这打猎太吓人了,咱还完钱,就别上山了。”
“你把心放肚子里,我这运气无敌,实力非凡。”
桂芝还是不放心。
“你以前性子弱,那天你三姑来抢人,我寻思那天咱娘几个死了算了。
后来你就像变了一个人,不像是我姑娘,倒像是我儿子。
妈知道你被逼急了,但是钱不重要,你好好活着才重要。”
灯芯心头热了起来,反手抓住桂芝的手,一手揽住她的肩膀。
“妈,我无论咋变,妈不变,以后能不能别整粥了。”
桂芝忍不住笑。
“坏丫头,不喝粥是不可能的。”
跟桂芝回到家,割了一条肉,灯芯拿着就去老许家。
屯子里还有站着唠嗑的人,看着灯芯拎着一大块肉,眼馋得不行。
“灯芯儿,这么大一头猪,吃得完吗?”
“那就顿顿吃。”
“灯芯儿,你家饥荒还完了吗?”
“咋地?你想帮着还?”
被灯芯怼了两句,都转头小声蛐蛐。
“现在是腰杆子硬了,以前过的啥日子……”
“小点声,你忘了楚春华了?”
灯芯站定,转头就走到俩人面前站定,一张俏丽小脸,挂着邪恶得笑容。
“大点声啊,我没听清。”
被灯芯惊地一哆嗦,站着闲聊的人马上散得干净。
如果以前的灯芯是缩在地上的鹌鹑,那如今的灯芯就是屯子里臭名昭着的小霸王。
一不小心就要创飞你。
拎着猪肉上门的灯芯并没有如愿以偿。
“队上的马车你都敢惦记?”
“我借用一下呗,给你们点钱。”
“那不是钱的事儿,那是公家的。”
老许硬邦邦得语气,让媳妇大凤狠锤了他一把。
“灯芯儿,你不是让小秦帮你卖吗?老许说话直,他能帮你肯定是帮。”
灯芯叹了一口气,果然硬气都得有资本,她这还得去找秦远山帮忙。
老许虽然脾气又直又臭,可对她们一家帮助最大。
要不她可不会拎着肉来送。
“凤婶儿,没事,我就问问。”
拿着凤婶儿给自己的一大包瓜子儿,慢悠悠地往大队上走。
心烦。
刚到大队就看见那个丧门星张定和跟白卓一起鼓捣油锯。
张定和的眼里像是淬了毒,死死盯着她。
楚灯芯若无其事地跟一脸喜悦的白卓打招呼。
“哟,忙着呢。”
白卓放下手里的活计,小跑过来。
“你怎么来了?”
“我找秦远山有点事。”
白卓眼里的光瞬间暗淡,怎么又是找他。
不耽误别人忙活,去敲秦远山的房门。
手刚抬起来,门就被打开。
秦远山似乎刚洗完澡,头发湿漉漉滴着水,水珠顺着立体冷冽的脸庞,滑过喉结,钻进白背心里。
块垒分明的肌肉在背心的衬托下,显得轮廓分明。
灯芯吞了一下口水,故作轻松伸出手。
“嗨!”
秦远山转身留门,她钻了进来。
看着他背过身穿衣服,宽肩窄腰,青筋浮起的手臂,一点点隐藏在白衬衫下,真是嘶哈嘶哈。
真的是行走的货币,祸国殃民。
穿好衣服的秦远山走到炉子边,拿了一个搪瓷杯,倒了热水,递到她手里。
倚靠在书桌边,他看着她坐在自己的单人床上,荡着的双脚。
灯芯清了清嗓子。
“我想卖猪肉。”
“嗯。”
“你的小马能行吗?”
“用板车。”
灯芯撅起小嘴,轻轻吹着搪瓷缸里的热水,瓷白俏丽的脸庞在水汽中若隐若现。
轻轻喝了一口,抬起头是含水的眼眸,嘴唇上还挂着一滴水珠,像是带着朝露的玫瑰花瓣。
秦远山的目光深了几分,喉结滚动。
灯芯被盯得有些心虚。
刚撂狠话,这回头就求人帮忙。
放下搪瓷杯,起身就走。
全然忘了放在桌子上的一大包瓜子。
张定和透过窗户,看着楚灯芯的背影,眼睛都要冒出火来。
秦远山盯着搪瓷杯出神,修长的手指轻轻划过杯口,一圈又一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