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下,湖面被染上橙红色。百舸竞流,好不热闹!
邱予初倚靠在千工床边,支起胳膊,透过窗户,欣赏美景。
“在干嘛呢?”澄澈的男声蓦地响起,有些突兀。
江慕之坐在舷板上,探出半个脑袋。
邱予初直起身子,看清面目,勾唇暗笑:“我当是谁呢?”
“这会儿天色不晚,我来看看,待会儿夜深就不方便了。”江慕之挠头,关切问道:“你还好吧?”
“没什么事!”邱予初目不转睛盯着湖面。
“那就好!我害怕你又晕船了!”江慕之庆幸。
“可能这次吃得多,睡得香吧!”邱予初不以为意。
江慕之顺着邱予初的目光看去。湖面波光粼粼、落日熔金、浪浸斜阳、暮云合璧。
此时无声、岁月静好!片刻之后,暮色压云,繁星点点。
“小姐用晚膳了。”门外响起女声。
邱予初将食指压在唇中,示意江慕之噤声,又指了指左边,江慕之点头靠在隐蔽之处。
“进来!”
小丫鬟把菜放在桌上便出去了,江慕之又探出头来,递给邱予初一包东西。
“我不想吃糖炒栗子了!”邱予初哭笑不得,之前的栗子太噎不好吃。
江慕之摇摇头,嘴角轻扬:“看看就知道了!”
邱予初接过,打开一看,白玉薄片、闻之清香:“云片糕?”
“对!你留着慢慢吃吧!我也去用饭了,找不到人可不好!”江慕之转身离去。
邱予初将纸包重新叠好,打算先吃饭。
哪知江慕之又折返回来,留下一句:“晚安好梦!”
“好眠!”邱予初嘴角微弯。
月亮高悬,银色光芒洒在湖面上,形成一片璀璨星海,宁静而神秘,令人心醉,睡意渐渐袭来。
翌日,晨光熠熠,微风习习,烟波浩渺,雾气氤氲。
邱予初被一阵“嘶嘶”的声音吵醒,眼睛有些酸涩,起身捧起清水洁面,用面巾敷了几下眼睛,感觉好多了。
打开窗户,舷板上一男子正背对着她练剑。
剑气如同被赋予了生命,在他周身环绕,自在游走。
带起衣袂翩跹,顷刻间让人觉得这般舞剑,就可乘风归去,足不沾尘,轻若游云。
一曲练罢,男子停下,掌中软剑“咻”的一声钻进腰间。
邱予初这才断定是江慕之。
江慕之转过身来,一身鲜白纱袍,衣角翻飞,黑发有些凌乱,却平添一分潇洒不羁,天姿秀逸、风度翩翩。
邱予初手臂撑在窗户上,未施粉黛、丹唇素齿,冰肌莹彻,发若乌云,慵懒自然。
天与云与山与水,共成一色!
江慕之剑眸转向别处:“吵醒你了?”
“还好!”邱予初收回手臂,捋了捋衣裙。
“之前怎么没见过你练剑?”
“不是没有用武之地嘛!”江慕之干笑两声。
邱予初唇角轻扬,淡笑道:“还不错!”转身关上窗户,准备换衣梳妆。
江慕之愣在原地两秒,喜色染上眉梢,嘴角轻翘,信步走开。
早膳用罢,皇帝派人传口谕速去大堂汇合,邱予初整理好仪容,莲步轻移。
皇帝看到邱予初已到,吩咐道:“咱们今天要去济宁城逛逛,领略领略孔儒之乡的风土人情。”
晨曦微露,长长的宽巷间飘洒着细密的雨丝,青石板湿漉漉的,瓦檐前水珠嘀嗒。
街巷两旁店铺的门板被潮气浸润得油亮,报晓钟声遥遥飘荡。
包子店、煎饼店的伙计打着哈欠,卸下半边门板,进进出出,炉灶里炭火噼啪,蒸笼热气蒸腾。
街上熙熙攘攘,烟火气十足,皇帝满眼欣慰。
看着炫白松软的包子,皇帝好似想起什么,对身后唤道:“小十?”
邱予初听到皇帝叫她,款款而至:“老爷!我在。”
“小十想吃包子吗?”皇帝慈爱问道。
邱予初星眸一转,沉吟道:“老爷怎么知道予初早饭没吃饱?那就谢谢老爷赏赐了!”说完伸出葱白纤细的手接着。
“哈哈哈哈!你个小机灵鬼!陈立,各种包子各买十个,大家都尝尝。”皇帝朗声大笑。
“是!”陈立手脚麻利地买回包子,把一份递给皇帝。
皇帝接过包子,顺势要交到邱予初手上。
身后的常遇青等人睁大双眼,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邱予初赶紧挡住皇帝的动作,眉眼含笑:“您请客您先吃,予初吃这一份!”
“你呀你呀!”皇帝似乎想起什么,不再坚持。
身后的人松了一口气。
邱予初从陈立手上拿了一份打开,从包子上撕了一小块面皮,慢慢嚼着,随后又将其他的包子重新包好,拿在手上。
一行人继续往前走,两刻钟之后,大抵是来到最中心的地界。
街道中心是一座虹形大桥和桥头大街的街面。
人头攒动,杂乱无章、这些人来自不同行业,从事着各种活动。
大桥西侧有一些摊贩和许多游客。货摊上摆有刀、剪、杂货。有卖茶水的,有看相算命的。
忽然,前方传来一阵啰响,皇帝停下,看向李砚安。
“微臣去看看发生了什么。”李砚安小跑着挤进人群。
不多时,李砚安回来复命:“老爷,前面是一个小孩在筹钱葬父。”
皇帝一听,面色愠怒,把手中的包子扔给陈立,大步流星:“走,去看看!”
李砚安带路,挤出一条小道。
水泄不通的人群围住一个七八岁左右的男孩子,干瘦嶙峋,眼圈乌黑。孩子身侧躺着一具草席卷着的尸体,看不清面目,空气中弥漫着巨臭的味道。
邱予初心下反胃,生生抑制住想掩口鼻的手,吞了口水将恶心之感压下去。
小孩跪在中央,前面铺了一张纸,大意就是孩子父亲去世,实在无钱葬父,望大家慷慨解囊。
邱予初内心一紧,眼角些许湿润。总有人过得那么艰难。一个七岁孩子成了孤儿,可想而知他以后的日子多可怜!
孩子旁边的年轻男子一身粗衣,高瘦清举,连连敲响铜锣,吆喝:“各位老爷、夫人,小姐、少爷,这是我邻居大哥和他独子。
大哥一直是带病之躯,前日撒手人寰,无法安葬。在下才疏学浅,为各位仁善老爷写字,还望各位慷慨解囊,帮助孩子渡过难关……”
旁边的百姓满脸疑问,高声喊道:“谁能证明你说的是真的?这种骗子我见多了!”
那男子自报家门:“在下张齐玉,济宁府石桥镇长乐村人士,这孩子叫何宗,这是我们在官府开的户籍证明,诸位可以查看!”
张齐玉举起户籍证明走了一圈,确保每个人都能看到。
皇帝看罢,确实不假。
又有人质疑:“你是他们的邻居,为何不帮忙安葬?还要我们筹钱?”
张齐玉也不气恼,只是自嘲道:“在下要是拿得出三五两银子,也不至于这么没脸没皮地将邻居大哥曝尸街道几天。奈何家徒四壁,连二十文钱都拿不出,只能在此卖字,实在惭愧。”
人群寂然,已经没有质疑之声了,有人拿出几个铜板放在张齐玉的铜锣里,
张齐玉见状深深鞠躬感谢,那孩子也跟着磕头。
皇帝有些动容,望向陈立,陈立马上掏出一大包银子递给皇帝。
“后生过来!”皇帝朗声喊道。
张齐玉抬头走到皇帝前面。
“啪!”一整袋银子放在铜锣中,发出巨大声响,张齐玉端着铜锣的手往下一沉。
张齐玉不可置信:“这位老爷!银子太多,我们不能要!只要三五两买副薄棺即可,剩下的您拿回去吧!大恩大德、永世难忘。”
张齐玉并未将银子收下,而是等待皇帝拿些回去。
皇帝脸色缓和:“后生,这银子你拿着,除了棺材钱,还请你能给这孩子找个好去处……”
“老爷,您无需担心这孩子的生计,我已决定抚养他至弱冠。在下略读过几本书,给人抄书勉强能维持生计。
等来年开春就上京赶考,老爷不必为我等忧心。”张齐玉拱手相劝,身躯凛凛、自有风骨。
好个自强君子!邱予初心中暗叹。
张齐玉转身到后面的小桌旁,拿起笔沾上墨水,龙飞凤舞地写下:上善若水,大爱无疆。
双手拿着宣纸递给皇帝,面色虔诚:“多谢老爷,还望不要嫌弃。”
陈立走上前去接过,双臂展开,小心拿着,晾干墨迹。
皇帝瞥向那幅字,笔力劲挺、气韵生动、力透纸背。
越发欣赏眼前的年轻人,威声道:“好!有志气!自强不息、厚德载物,愿来年在春闱看见你的名字。”
说着拿回钱袋子,从中掏出五两银子,放入铜锣。
张齐玉作揖,深深行礼:“老爷仁善,天佑于您!”
向后喊道:“何宗,叩谢老爷!”
何宗俯身在地,五体跪拜,良久,都未起身。
张齐玉转身快步跑向孩子,抱在怀中焦急呼唤。
皇帝见状,示意苏柏铭给孩子诊治。
苏柏铭疾步过去把脉,掀开随身携带的布包,选出银针在孩子手腕处扎了一针,孩子悠悠醒来。
回道:“老爷,孩子无大碍,许是没有吃饭,又跪得太久,导致晕厥。”
邱予初把大家没有吃的包子收集起来:“老爷,这些包子,大家都没吃,可否给那孩子?”
皇帝应允,转身吩咐陈立再去买一些干粮来。
邱予初拿着十几个包子递给小孩子,柔声道:“吃吧!很香。”
小孩接过包子,低语:“谢谢姐姐!”才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不多时,陈立背着一个包袱放到张齐玉面前。
皇帝耐心开口:“你不要多余的钱财,干粮总可以吧!先解决了温饱,再去做事不迟!”
张齐玉自是应承下来:“谢老爷!”
皇帝走出人群,对江慕之吩咐道:“你护送常卿和小十回去。”随后带着邱景湛、李砚安转身离开。
“恭送老爷!”邱予初福身行礼。
三人并排回走,常遇青询问道:“你们觉得老爷去哪儿了?”
邱予初思忖片刻,答道:“自然是去官府,给张齐玉和何宗找个好去处啊!”
常遇青转头:“慕之呢?”
江慕之唇角微翘:“与十公主一样。”
常遇青笑道:“孺子可教也!”